今天的婚礼跑到了河阴石榴基地。村口大路边一溜卖石榴的摊位。抢眼的红色蓬伞下,高高低低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榴,一派红红火火的热闹气息。
到达新郎家照例询问新郎,需要的东西准备好没有。新郎新娘的胸花,父亲母亲的胸花,新郎的手捧花。我让新郎把父母叫来拍摄几组镜头,新郎说父亲在忙,母亲有点不方便。一丝疑惑从心头划过,但是我也没再多问。
等到典礼时新人要拜见父母,还是只有他父亲一人上台,这是一个纳言拘谨的男人,新人鞠躬改口,他便没再多讲任何话,就匆匆下台去了。
典礼结束,司仪才要新郎领着新娘单独去拜见母亲。
两位新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一间小屋。本来是老旧的房子,加上雨天光线更加不好。昏黄的灯光散落在零乱的房间角落里。
几个邻家妇女在七嘴八舌地说着“看看你孩儿给你领回来媳妇儿了”,“你看看你这媳妇儿多漂亮”,“孩儿长大了,以后该享福了”。
人群中的我晕头转向,好半天才弄明白大家都是对坐在床边的一个女人讲话。
她就是新郎的母亲了。瘦削的颧骨,灰暗的面容,眼神有些怔怔的,茫然盯着前方,却又谁都没看,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头发几乎要全白了,长的越过了肩膀,胡乱披着。
有人叫新郎拉住了母亲的手,让他跟母亲说话。男孩儿在众人乱糟糟的指挥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伸开双臂,上前去把母亲拥入怀中。那母亲并没有伸手去抱儿子,却也安静地被儿子这样抱着。
新郎回身拉着新娘,大声说“妈,你看,我把媳妇儿给你接回来了”,说着让新娘上前一步叫妈,新娘有些怯怯的,喊了一声妈,母亲只是怔怔的看着她。又有人让他俩鞠躬,然后拉着新娘的手放在母亲的手里。母亲只是握了一下,马上就惊慌失措地甩开了。眼睛却定定的看着穿着婚纱的新娘,神情木然,却也安静。
有人感叹“这会儿多好,跟个好人一样呢”,有人竟然抹起了眼泪。
才明白新郎的母亲是精神有问题,已经病了一年多了。
吃饭时,母亲被人带到桌子前面坐下。只一会儿就兀自站起身。还是呆滞的目光,看着满院的客人,看着端盘子的服务人员来来往往,看着灶火上热气腾腾的蒸锅。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个热闹的世界,却不知道她那混乱的思维里会想些什么。
秋季的雨天已经有点凉意了。母亲只穿着短袖。新郎拿来了外套,轻轻披在母亲肩上。那母亲乖乖的看着儿子,像个听话的孩子,任他给自己披上衣服。还用手去拽住衣襟,怕掉了一样。
儿子按着母亲的肩膀让她坐下,她乖乖的坐下,儿子把筷子塞到她手里让她吃饭,她乖乖的去夹菜。
街坊邻居都说今天真是跟以往不一样啊,少有的安静和清醒。
做母亲的,即使全世界都忘了,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孩子。只要残存一丝意识,那意识里面也只有自己生养长大的宝贝。
神经再模糊,母爱却始终是清醒的。
不由想起去年婚礼的一位母亲,也是精神分裂。
新郎的哥哥在八岁那年被人拐跑,从此下落不明。父亲年年出去寻找,母亲天天伤心落泪。日子久了便疯了,到处跑,拽着一个男孩子就叫“宝儿”,还死命抱着不松手。虽然下面还有一个年幼的孩子,但是在她心里却只有那个再也找寻不到的大宝了。
网络上曾经疯传一篇文章《我的疯娘》。一个流浪的疯子,因为有了孩子,也就有了牵挂,有了冲天的豪气,也有了心底的忌惮。
她会不计较孩子对她的敌视和冷漠,千方百计讨好他。会在大雨天里踩着泥泞乐颠颠地给自己的宝贝送伞,会几年如一日走过那条长长的山路去学校给他送菜。
她会在自己的宝贝被欺负时疯狂地抓起对方一把丢到河塘,会在他挨奶奶打时挺身挡在中间代替他挨打。
她会在奶奶赶她走时主动把碗里的饭倒出来大半,来证明自己不会给家里添多少麻烦,以求能守在宝宝身边。
因为有了自己的骨肉,她的疯子的混沌世界也透进了清醒和温暖。
为母则刚,母亲能替孩子抵挡住一切来自外面的伤害。为母则弱,母亲也会因为孩子变得异常脆弱。
母亲的心可以很大,大到能容下孩子各种脾气和任性。母亲的心也很小,小到只容下孩子一个人的身影。
有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此生再无归途。
娘在,家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