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给父亲看我不久前水栽的番薯时,他张大了嘴,连连说:啊,还能这样种?他以一个农民的眼光打量着,眼神里的笑意甚是浓重,种了一辈子农作物,自然没见过我这种非常规式“种植”——这是他未曾看见过的一种生存状态。
我从父亲惊讶的眼神中移开,再次欣赏他眼里的“异物”:卧在透明水盆里的番薯显得贵气十足:暗红色的茎从番薯顶端伸出五六根,像是纤细的手指,“手指”蜿蜒着,再向上稍稍延伸;茎的两侧,如阶梯一般,托出红褐色的心形叶子,向上伸展,越接近番薯“本部”,色泽越沉;白而细的根须从它突出的“尾巴”里钻出来,绵延,像是微型的枝杈,与茎叶相映成趣,随着水纹轻轻舞动。以前,我从未好好“研究”过它们,被这么“圈养”起来后,我才对它“刮目相看”。栽种之前,我曾想将那番薯“尾巴”拽了——如若真拽了,它的根须将何去何从?
“生活”在城里的番薯,听起来比农村的要娇贵些,却也丢不了它们“独立自主”的惯性。若真拽了它们的“尾巴”,它们定会自己想办法。
上次看到有篇文章说,买回来的蔬菜也要让它们充分“呼吸”,解开袋子,让其透气,要不然,闷在里面,袋子内层就会笼上又细又密的水珠。番薯也不例外,虽然从泥土里脱了身,可其内在的生命力量依然不息。
这回父亲从老家赶来,又为我捎来番薯,跟上个月送来的半编织袋番薯相比,足足大了一圈,数量多了两倍。原来,在这几十天里,番薯保持一贯的匍匐姿势,与泥土无限亲昵、呢喃,在悄无声息地长着,长着,长得如此庞大。这会儿,放在地上没几天,一不留神,番薯就自个儿冒出了芽包,蓄势待发。它们可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被视若风景去欣赏。如今,各种花草在阳台争奇斗艳,可远比不上这棵番薯这般养眼。番薯藤要么大气壮观,要么小巧玲珑,轻盈娉婷,我将它搬到阳台靠窗的一侧,让它沐浴在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在我触目所及之处,绿意抚摩着我的双眸。
《红薯放在水里种植竟然可以这样美》——如果不是在微信上看到这篇文章,如果我不立即行动,如果父亲没有为我送来番薯,如果,它们没有这么努力地“再生长”,让我捕捉到这个信息,也许,我不会去尝试,更不会发现这样一种美。那篇文章里说,可以剪下来炒菜,可我既不想破坏了它的完整,又一想,这么点叶子炒起来塞牙缝呢?冲着它们的完全绿色无污染,我为它拍了照,发到朋友圈,引来无数点赞。一个同学说,她也这样在养,只遗憾不会生小番薯;一个同事说,她的“水番薯”也蹿得老高了。
自然,番薯无法大大施展“拳脚”,狭小的空间,局促的地盘……要放下一株植物的“梦想”,是多么逼仄!
这棵城里番薯的梦想,或许正是我自己的痴心妄想:把城市与农村的界限打破,在属于自己的领地里,想种黄瓜就种黄瓜,想种丝瓜就种丝瓜,来几株番薯也是非常棒的主意。在自己的屋前屋后,种上四季应景的瓜果蔬菜,以释放我们内在的自然情怀需求。
商人们之所以栽培出讨主人喜的盆景,或许正是看到了这类需求。可那盆景,每次看到,我总觉得很“畸形”,这么做,其实委屈了作物作为生命的存在。
偶尔抬眼望向蓝天,思绪飘飞:从农村走向城市的我们,不正像是这水中的番薯,蓄存有番薯的本性,在城里混沌的空气里,努力抽枝发芽,却总恋恋不舍那份泥土情结,望着,时不时回味。
从不曾希望成为别人眼里的“盆景”,唯从从容容地剥离出真实的自己,擎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