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走了最后一阵秋风,怀抱着仅有的一点色彩,在冰冷的湖中表演最后一支舞蹈。我听到了冬天的音乐,穿过干涩的柳条,哑黄的梧桐,以及望着我的一双双无奈的眼。
我忘记了上一场表演时摇着木浆在我身边采摘那抹娇艳花朵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也忘记了是谁用布满老茧的手落下风的帷幕,将我的莲子剥离出生命。我还在这里,只有我。对我而言这个舞台注定没有谢幕,只有演出。
还好,我有仅存的一点点碧绿和焦黄。那么,就让我尽情的舞蹈吧。
那应该是霍洛维茨所表达的斯克里亚宾的《火焰之诗》。一点点燃起,一点点澎湃,一点点消融,一点点毁灭。残留的,只是漆黑的碳,沉寂在黑夜里-----如果夜是唯一可以收容我的地方。
我的舞鞋是水下的泥土,混杂着腐烂的清香。我的腰肢已不再柔软,我无须造作的挣扎,只因我的形态本来如此。我站着也好,弯下腰也好,或者干脆躺在水里也好,都会把我自己呈现出来,即便这个季节并不在意我的存在。
风一点点侵蚀着我残留的色彩,水里的倒影中我清晰的看着自己老去的过程。我的皱纹里充斥着一丝丝生命的痕迹,脸上仍然带着平静地微笑。寒风没有使我沉沦于水下,反而为我的生命之舞平添了摇曳的风姿。于是我感谢一切寒冷的事物,感谢带走我最后一点水分的气流,感谢这四季的轮回里,有一种叫做冬天的季节。
我在四季里转换着不同角色,品尝青涩年华,峥嵘岁月,甜美时光。而今,应该是在安详的沉静中获得回味的时刻了。所以我没有幽怨与叹息,只有尽情的舞蹈。在寒风中的舞蹈应该是一生中最为华彩的乐段,正如熄灭的火焰留下的不是沸腾的温度,而是冷却后黝黑的沉寂。
当最后一点色彩也被带走,我的生命终于被定格在坚硬里。我不再会随风撩起一番妩媚,发出悠远而迷人的香味招蜂引蝶,为获取某种毫无意义的短暂的幸福而忘记青春不过是一个路过者。我已然明晰,所有的历练都只是为了到达这一终点,到达这一无尽的淡然之中。
时间仿佛是为了让我停留在这一刻才不断的运行。茫茫宇宙里,有一种植物被称做荷。这难道还不够么?我心满意足的舞蹈着,不是为了让观者的眼睛停留在我舞台的聚光灯下,而是为了心中永远飘荡着不灭的音乐,这音乐使我如穿上了《红菱艳》中的红色舞鞋,一经穿上,便再也摆脱不掉,只能不断地舞蹈,直到最终消亡于腐烂,融化于泥土。
我是一个真正的舞者,黑夜已然降临,寒冷的风给予我坚强。我为月光而舞,或者为无月的黑暗而舞。可是,轮回永不停息,我仍然在不灭的轮回之中舞蹈。
到了日出的时候,太阳会无私的将我晕染成黄金的颜色。我会倚在水中央,聆听天籁的回声,无需任何装点,做真正为自己而舞的残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