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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洞先生消失的前二十天,我每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是在数羊就是在看星星。我们家那阳台上的铁锈都被我的衣服蹭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意识到:如此过下去不如去死。
那些每天在朋友圈秀恩爱虐狗的人真不道德。哲学家们说道德才是最值得人追求的,因为道德让人成为人。
这样的教条如果不是我有幸切身体会,是绝不会点10086个赞的。
自从上次撞坏眼镜以后,眼睛特别容易累。办公室里没少挨老大批评“你这错别字越来越多了啊!”“怎么搞的,你是没睡觉吗?总是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老大,我能请假吗?我眼睛不舒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这几天眼睛模糊看不清东西,还有点刺痛感。
“你这是发炎了,最近要少用眼睛了。”
“郑伯伯,‘少用’是多少啊?”
“上班都用电脑吧?那在家里,就早点休息。你们年轻人熬夜是惯性,我晓得滴。”
“谢谢郑伯伯。”我刚又想揉眼睛,郑伯伯一个睥睨的眼神定住了我的手,我只好傻傻的笑。
“默默啊,你妈妈怎样?”我妈妈的病一直是郑伯伯瞧的,一来二往就混了个眼熟。以前妈妈说省医院有熟人的时候我还不信,这家三甲医院听说是贵宾VIP才能进门瞧的,光门前那几根玄黄色的民国罗马柱就知道,来这里的非富即贵。老妈那典型的农家妇女什么时候有个这么有面子的熟人了?拖关系了吧?那怎么没告诉我一声?托谁的关系?
“默默?”郑伯伯叫了我一声,我正在自己那一团乱麻里拔不出来哩。
“哦哦,没事,她说好多了,就是胃口不好,吃不下饭,最近消瘦了很多。”
“你妈妈呀就是年轻的时候没养好身体,落下的病根多,抵抗力差了疾病也就来了。你让她少吃辛辣性寒的食物,平时多吃点红枣,补血的。”
“呀,郑伯伯也知道呢。”我没过大脑就脱口而出,回家路上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为什么。
默默是我的小名,按理说妈妈不会告诉他我的小名吧。难道郑伯伯真的和妈妈很熟?
我掏出手机,打算八卦一下,刚好来了电话。“喂,老大?”
“马上回公司!”
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这不是赤果果的压榨劳动力么!我这是工伤好吗,我需要休息!不过,想归想,还是赶紧回去吧……“出租车。”
“钱雨墨!”
“到!”我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正传出一声黑暗的怒吼。
“让你联系印刷厂,你有比价吗?”
“有啊,我走之前已经把表格发给……陈主管了……”我眼神投向陈生,我们策划部的主管。
什么情况这是?气氛这么凝重?全看着我干什么?
我就近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总监一个眼神飞来我像触电似的弹起来了,意识到这是要出事的节奏。
“钱雨墨留下,其他人散会。”
“你知道你捅了娄子吗?”
“……”我摇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你真的有报价吗?”
“千真万确。我在去医院前就发给陈主管了。”
“谁能证明?”
“我是邮件发送的,有记录。”
“我们查过了,他没有收到你的邮件。”
这下似乎有点眉目了,一定有人要我背黑锅。
“总监,出什么事了,我能知道吗?死也不能做冤死鬼啊。”我十分委屈。
他竟然笑出声来。这……很好笑吗?我这马上就要收拾锅碗瓢盆滚蛋了!
“印刷厂那边多出三十万的账单,每张宣传单页二十元,这是渡了黄金吧。”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不是的,我们谈好是五块……”果然被人放老鼠药了!
“你再想想,是不是忘记什么,或者记错了?”他顿了顿,背对着我坐回椅子,“想出来告诉我,想不想继续干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什么意思?
“默默,没事吧?”西松挪了椅子过来。
“我走之前你是看着我发了报表的对吧?”回到自己的座位第一件事就是找证据,可是我竟然没有在自己的邮箱里看到发送的相关邮件!
天要亡我呀!
不行,我不能走。树洞离开我我都挺过来了,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不能退缩,这黑锅不能莫名其妙的砸我头上。
电话!“我有电话录音。”对啊,怕主管没有及时看邮箱我还特意打了电话。刚一起身,旁边投来冷死人不偿命的目光——陈主管你好狠的心,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除了上次在电梯口……
难道他怕我泄露所以要杀人灭口?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哼,以为我没证据就可以任由你宰割了?人家又不是鱼做的。
“主管,我发给你邮件了,你收到了的吧。”
“什么邮件?你不是看到了?我可没有收到你的邮件。”
“三十万……您胃口真不小呢。”我慢慢的掏出手机来,“我记得有给你打电话,这您不会忘记吧?你可以删公司邮件,还能删电话录音么?”
“不知道你说什么?”
“陈主管,我们通话你有录音吧?”
“没有的事,你不要乱讲。”
“不巧,我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通话的时候录音,方便记录。你要不要和总监一起听一听?”
陈主管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既然陈主管神通广大,三十万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好像这家印刷厂还是陈主管推荐的,应该会卖您的面子吧。”
哼,想坑我?幸好我平时喜欢偷录树洞的声音,习惯性的开通电话录音了。
离开办公室,我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一时委屈全部涌上心头,树洞,你在哪里,如果你知道今天的事情,会怎么做?会安慰我吗?会拥抱我吗?
“我要草莓味的,那个,大的。”
“还想吃什么?红豆饼要吗?瞧你,小孩一样,满嘴都是。”
好想吃冰激凌啊!
回到家,脚一蹬,鞋飞的东一只西一只。
只觉得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需要一个爱的抱抱来稳定一下情绪。我默默地打开救我一命的神器,全是树洞迷人又有磁性的话语……
“默默今天乖嘛?”“今天要加班,不能陪你过圣诞节啦。”“默默,还在加班中,外面的烟花很漂亮,你看得到吗,新年快乐。”
说好的一起跨年呢……说好的幸福呢……物是人非事事休哦。
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你在,我知道你在就好了。我就可以继续一个人往前走。我说过的所有话,树洞,你应该是相信的妥妥的吧?要不你怎么会走的那样义无反顾,那样放心,招呼都不打一声?哎,全世界也就你这样完全信任我……
“咚咚……”
天啦,又是谁来催债了!
“你们家的水把我们家墙都湿透了,我们还是新装修的啊。”一个男生,高度175左右,说话斯文,即使是来兴师问罪也是慢条斯理,陈述实情了就要进门检查我家水龙头。
这年头防人之心不可无,之前有新闻说专门有人假借修水管除蟑螂的名义来踩点,为偷东西做准备,一般是团伙作案。
我一手拦在门口,往门外到处扫描了一下,犹豫着让不让他进来。僵持了两三秒,果然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从厨房卫生间里传出来。我果断让出路来,让债主进门检查,至少求一个知错就改的好态度,以免伤了邻里的和气。
他皱着眉头对我说,“找人来看一下吧,总这样流不停止,我家那墙就会毁了。”
“好好好,一定一定。”看我认错积极,态度良好,他只是帮我关了总开关就下楼了。
这一天真是犯太岁啊,诸事不宜。眼睛又火辣辣的疼……门?!
奶奶的,刚才只顾着送帅哥没记着带钥匙啊!这、这怎么办?手机老公也在房里,我还光着脚呢……
备用钥匙只有姐姐有一份,可眼前去哪里找她?房东电话是多少啊?
“开门啊——”
“开门啊——”
我用力的锤着门,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要不,去楼下试试运气?不好吧。人家刚刚才走——珍爱生命,远离债主。
可这……大晚上我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打着赤脚,万一被人劫色怎么办?
唱歌好了,这样不会太害怕吧。可我才吼一嗓子,走廊上的声控灯竟然灭了……
此时此刻我满脑子都是日本动漫里的那些幽灵,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什么声音?
好像小孩的哭声。小孩?哭声?奶奶的,老娘没活够呢……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哦弥陀佛……
“砰!”门开了,对门的。
是他!树洞2.0。手里还抱着个孩子,好像有点不对劲,时不时哭一声,声音已经沙哑。
我傻傻的愣在那儿,不知所措,那只穿着衣服带着铃铛的狗也跟出来了,“汪汪汪”的叫个不停。
他抱着孩子,一边哄狗“回去,回去。”一边要关门,借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猜应该很急。
“我帮你吧。”看他忙不过来,我去帮他把狗拦回家去,可那狗死死扒在地上,我从小不敢抱狗,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反而帮倒忙了。
他干脆关了门,“麻烦你了,奶油从出生就一直在多多身边,它要跟过来我怕照顾不好,能不能……麻烦你和我跑一趟。”
“好。”看见他怀里的小孩,与那个每天比闹钟还准时的上学王完全不是一个人,我竟然心疼起来,眼睛一闭一狠心,不就一只狗么。我抱起奶油,好像勇士赴沙场一样,“走吧!”
我们到了附加的儿童医院,奶油不熟悉我的味道,一个劲的在我怀里挣扎。他抱着多多一会儿挂号一会儿缴费,一会儿又亲亲多多的额头安慰她“别怕,哥哥在呢。”
有哥哥真好……我这想什么呢。
好不容易多多退烧了,安静的躺在病房里。他一脸憔悴的走到我身边,靠着墙坐下来,手擦了一下额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多多没事吧?”我僵硬的抱住奶油,不敢动弹。怕抱的太紧伤了奶油,抱得太松又让它跑了。
他没回答我,似乎十分疲倦,渐渐地,听到了他轻微的呼吸声。
医院到了半夜有点凉,风穿过走廊响声很大,好像恐怖片里荒山野岭里的风嚎。偶尔有护士会去病房查房,除了我和奶油,整个医院似乎都熟睡了一般。第一次觉得夜好长,护士站那面墙上挂的钟走的太慢,太慢……
下一章 当爱已成殇(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