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铭吃过早餐后，到附近的工商银行去取钱。前几天妻子谢莉华打电话来，说美兰第一学期的学费和住宿费、餐费要一次性交，总数要交一万五，让他汇钱回去。老家镇上没有工商银行，谢莉华只在镇上的信用社开了个存折，跨行汇款要收一笔不菲的手续费，他有些舍不得，所以他决定到工行取了钱再到信用社去办汇款。
一学期就是一万五，自己几个月的血汗钱，但是他不敢也不愿意拖欠。如果这个钱拖欠，学校老师对美兰可能会另眼相看，而同学也可能会看不起。虽然美兰是农村出身，但刘子铭从小就想培养刘美兰考大学，所以家务事基本不让她干，而是让她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美兰从小就是四乡八里有名的小美女，到了县一中后，穿的都是自己从广东带回去或者寄回去的时尚衣服。这些衣服虽然不贵重，但款式都很新潮，所以同学们都对美兰很羡慕，而男同学则是爱慕。春节回家时，美兰告诉刘子铭，学校的男同学私下里偷偷搞了一个校花评选，她排在第一位。
“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将来留在大城市工作，那才是你将来生活的地方。小地方的这些人，你不要放在心上。”搂着女儿的肩，刘子铭语重心长的告诉美兰。他希望美兰将来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样的大城市工作、安家。那时，他将是以城市市民家属的身份生活在那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是一个时时刻刻像做贼一样要提防着联防队员追剿的摩托仔。
取完钱，放进摩托车前面平时放零钱的铁盒里，他启动车准备往信用社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戴着眼镜，个子不高，脸上有一些痘痘，看样子像一家工厂的文员或者财务。她走到刘子铭的车边，直接往上一坐，说去农村信用社。刘子铭本想说自己今天不载客，但是对方根本没问他去不去，多少钱，心想自己正好也是要去农村信用社，顺道捡个客，赚点钱也不错。
几分钟后到了农村信用社门口。刘子铭看到门口的人行道上停着一辆白色的丰田警车，心里有些打鼓，对警察天生的畏惧，使他特意将车停在门口的另一边。女人下车没有问，拿出一张早已备好的五元钞票递给刘子铭。刘子铭接过钞票，塞进裤子口袋里，准备去拿铁盒中的一万五千元，办理汇款手续。
“站住，干什么？”一个中等身材，有些偏胖，穿着警察制服的三十来岁男子从信用社走出来，正好看到刘子铭从女人手上接过五元钱，塞进裤口袋里。
刘子铭蒙了，怎么会在这里碰上警察，还来管这种事？他急忙分辨：“我是来办事的，正好她要我顺路带一下，我就带她来了，我是来信用社汇款的。”
来汇款的？听到这话那个警察眼里放出了光。那有钱了，没想到还是个肥货哦，昨天晚上打麻将输了一万多，上天眷顾，给我送来这么块肥肉。“哼，你非法营运，还敢狡辩？跟我到派出所去。”
“我不是非法营运，我只是顺道捎一下而已。”刘子铭还在辩解。“哼，还说不是，亲眼看见你收那个女人钱。老实点，跟我到派出所去。”
刘子铭从小就形成了逆来顺受，听从指示的习惯。他不敢反抗，按照警察的吩咐，骑着车往派出所驶去。他想，只是扣车，到时花两千块再把车赎出来，还是可以接受的。自己从刚开始做这个被抓那次后，就再也没有被抓过了，而期间好多同伴被抓过不止一次，折点财也是命中注定。但他心里又隐隐有点不安，后悔刚才不该说是去办理汇款的，警察听到这句话时，眼里冒出的那道精光深深的刺痛了他。那眼光，让他想起饿狗闻到肉的味道时放出的那种光，感觉那警察当时就恨不得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一块一块的吞进肚里。
不能让他们将那笔钱抢走，那是自己几个月风里来雨里去几块几块拉回来的，那是女儿高三一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那是自己一生的梦想和希望。如果他们要那笔钱，自己就放弃摩托车不要了，以后到别的地方打工或者载客去，这么小的事警察应该不会去追究。
进了派出所的院子，刘子铭把车停在最靠边的位置，那里停着几辆雅马路250摩托车。和那些车摆在一起，刘子铭觉得就像丑小鸭与白天鹅并排站在一起。一个是那样的高傲、豪迈、雄壮，一个是那样的猥琐、矮小、局促。他在想要不要将铁盒子里的钱拿出来，拿出来吧容易被看见，不拿出来万一被人拿走了到哪找人说理去？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拿出来。那个警察已经停好车，站在车边看着他，路过的人纷纷给他打招呼，喊他曾队。是联防队长吗？自己被抓的那次里面没有这个人，后来自己虽然也遇到过联防队员出动追他们，但他都是远远就跑了，没有看到过他们的样子。但他想这个曾队估计不会去参与追他们，那是下面的小兵所为。他弯下腰，将铁盒里的那一沓钱放进右边口袋里，手使劲的摁着，生怕一松手钱就会从口袋里钻出来，飞到空中，就像那些在空中飘荡的碎纸。虽说刘子铭尽量将这一切做得隐蔽一些，但都没有逃过曾队的眼睛。他心里一阵冷笑，又暗暗得意，觉得自己真是鸿运当头，能抓着这么一条又肥又好捏的大鱼。
上了派出所办公楼的台阶，曾队让刘子铭进了最右边的一间办公室。刘子铭看了一眼门上的招牌：治安联防队。果然，这人是治安联防队的队长。里面有四个年轻人，上身穿着迷彩T恤，下身穿着迷彩长裤，虽然外面天气很炎热，但他们仍穿着高帮的皮靴。见曾队押着一个打工仔模样的人进来，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的小伙子问道：“曾队，有收获啊。”
“哈哈，到农信社办事，都可以抓到非法载客的，运气好啊。”“呵，这种人，也值得曾队亲自出手啊？”另一个胖一些的小伙子打趣道，估计平时这个曾队是不屑于去抓这些摩托仔的。
“呵，这次可不能那么便宜他，一定要按规则来处罚。”曾队一边说，一边冲几名队员使了个眼色。
一名瘦瘦的联防队员立即心领神会，说：“对，一定要按规则严厉处罚，否则屡错屡犯，难以根治。”另几名队员也跟着附和。刘子铭听着心里涌起一股寒意，他越来越感到今天没有那么容易收场。按规则处罚，那是怎么处罚？罚五千吗？听说找小姐被抓了是罚五千，他载客不至于罚得比找小姐还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