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闹钟把V吵醒，还算早。V转个身，把头埋在枕头下，再缓缓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按掉闹钟。

为什么还用闹钟呢？这个问题，V自己仔细想过，并且做了一番非常严密的推理。大概是因为：闹钟，属于一种机械，你可以看到它的齿轮、发条、弹簧片还有指针，也明白它的工作原理。于是，V就觉得很安全。

这就是闹钟存在的理由。 而且，这个闹钟外壳是绿色的，很柔和的绿色，表盘是白色，还有两个耳朵，看上去像一只非常可爱的熊猫。

2

V坐在街角的早餐店内，二楼，位置刚好也是在转角处。服务员过来，看到V，很有礼貌的问了早，然后问：“V，照样吗？”

“嗯，照样。”

V的早餐，是两块面包，一个煎蛋。通常还有一杯豆浆，然而他只能喝一半。喝一杯，就很容易拉肚子。早餐通常都要花费半个小时，好在，现在V已经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设限时间了。

早餐时，V并不喜欢看报纸，也许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有过这样的习惯。他喜欢无聊的等待早餐，吃完后，再无聊的坐一会。

店里面的客人不多，稀稀落落的两三桌。绝大多数，都是打包带走的。总的来说，很安静，没有背景音乐。这就是早晨，不带有任何色彩，干干净净的一天开始。

桌子、凳子，都是橘黄色，到了中午，会铺上蓝白格子的台布，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插上一支红玫瑰。

他很喜欢这样的布局，简单、安静，如果下午，阳光还能透过玻璃照进来，喜欢的话，放下竹帘子，会看到有趣的光影。

透过玻璃窗，街上所有的景象都能看到。V觉得玻璃简直是个神迹。假如光是一种粒子，为什么这些粒子能够穿透像玻璃那么致密的物质，却不能穿透纸板？更加让V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黑色玻璃跟透明的玻璃，物理特性有什么不同呢？无非就是加了颜色，却能阻挡大部分的光粒子。想着想着，V觉得光和玻璃都是神迹。

街上的行人，匆匆而过。两处斑马线，红绿灯，为这些无序的质点，规划了运动方向。V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下面是一个很大的广场，许多各色各样的鸟在奔走。其中很多是红色的，但是参杂着白色、灰色、蓝色。这些鸟互相说话，然而却不停的奔走，也不看对方。并不像人类那样。然而他自己非常清楚，街上是没有鸟的。

3

公园里，有很多挺拔高大的树，像死去的灵魂一样，无声无息的站立。有时候，风掠过，发出沙沙的响声，证明着彼此的存在。偶尔还会飘落几张树叶。树道上，有好几张长凳，木制的，跟电影里面的画面惊人的相似。

一只英俊的狗在奔跑，偶尔停下来，用鼻子到处嗅着树叶。后面不远，是两位衣着得体的中年男人。他们都戴着围巾，看上去，像是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背着手，慢慢的，都谈论着，偶尔会在一棵树下停下来，比划一下手势，非常缓慢。

突然，其中一个人弯下腰，拾起一张落叶。

假如他没有弯腰，拾起这片落叶，那V就会觉得，公园是公园，树是树，狗是狗，人是人。这一切都因为拾起树叶这个举动改变了。

V觉得非常愉快，所以，当这两个中年男人经过的时候，他向他们微笑点头。

4

下午3点的时候，V赶到了医院。这个医生，他已经预约了半个月了。医生留着大胡子，身形非常魁梧，却有着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医生坐在那里，很放松，桌子上有一个很好看的烟斗。V觉得很奇怪，因为医生的办公室里面显然没有看到书架，也没有绿色的植物。墙上挂了一幅中国的山水画。

V说：“您好，医生。”“您好，你就是V？”

“是的，正是鄙人。”

“哦，您看上去很精神呢，体格也不错，有经常保持运动吧？”

“是的，医生，我比较喜欢运动，还喜欢钓鱼呢。”

“噢，非常不错。好吧，让我们来谈谈你的问题吧。”医生的眼睛一直盯着V。

“是这样的，医生。我也觉得非常奇怪，有时候我照镜子，会看到一些奇怪的影像。”V有点不自然，所以他把头偏一下。

“是吗，会看到些什么呢？”

“有好几次，我会看到镜子里面有一具骷髅白骨。就像医学教学用的那种。然而它却穿着我的衣服。”

“也不是每次都会见到，只是偶尔。”

“这个并不奇怪，许多人也会有跟你同样的情况。这个问题不是很严重。”

“那样就好，那样就好。”V并不是很相信医生说的话。

“嗯，你的睡眠怎样？有规律吗？睡眠质量如何？”

V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无聊。不过还是照实回答，

“很有规律，每天我都在22:00上床，看一会书，然后睡觉，睡得很好，次日7时醒来。”

医生看着V，开始玩弄他的烟斗，然后用那个烟斗敲了敲木质的桌子，每次敲三下。

“香蕉，你会想到什么呢？”

V想了一下，很快回答说：“非常令人愉快的味道，猴子，便秘。”

医生非常满意他的回答，然后又问，“那早餐呢，你想到什么？”

“煎蛋，面包，还有很多在广场上说话的鸟。”

“好吧，这里有一面镜子，你看到什么呢？”医生 把V领到衣帽架前。

V

很认真的看着镜子，说“就是这样，你看到了吗？里面就是一具森森的白骨。”“不过，我并不觉得可怕。”他补充说。

医生微笑的看着V，“你看到我了吗？”

“是的，也是白骨呢。”

医生回到他的座位上，翻开一个文件夹，记录下一些东西。然后对V说，“这样吧，你的情况非常有趣，但是我个人认为，并不需要接受治疗。如果你坚持的话，每周四这个时间，都可以来找我谈谈。”

“好的，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再见。”

5

回到家里，V看到厨房还有一个碗没有洗。这是很少发生的，碗里还有着番茄的红色残留物，还有几条短短的面条。

v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上床睡觉前，他总是习惯看一会书。他翻开书，看到许多年前夹在里面的一张枯叶。书页也因此泛了黄色。看着看着，v拿起笔，在空白的地方，写下这样的话。

“端取如来座，闹市换酒钱。

坐看南山起，从来不羡仙。”

V很是得意的放下书本，设了闹钟，上床睡觉。V觉得，自己的四肢开始变得非常沉重，越来越大，地球跟他比起来，好像一个乒乓球那样小。他非常小心，屏气鼻息，担心稍微动一下，地球就会被踢走。过了一会，突然又变成很轻很轻的一根羽毛，在山溪上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