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唰一下从梦中惊醒,感觉心脏砰砰地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腿似乎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两条胳膊绵软无力,双手像寒风中挂在枝头的枯叶,不受自我控制地抖动着。她赶快翻动身体,让自己侧躺过来,摸到左手劳宫穴按揉了一阵,又翻过去自膻中穴处往下按摩。几个深呼吸过后,玉如明显感觉到憋闷的胸口松动了,一股气体蹦跳着向下腹部奔去。急促的心跳总算平缓了下来,各个零部件的机能慢慢恢复了正常。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添了这么个毛病,大约是从频繁做噩梦开始吧。当然,也不记得何时因何故开始做噩梦。一切不明因素的不正常行为,玉如统统把它们归结为更年期在作怪。
噩梦里常常有刀光剑影。玉如和男人吵架,和女人吵架,和好多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们吵架。她总也吵不赢,最后灰溜溜气呼呼败下阵来。败下阵的玉如很愤怒很生气很不甘心。她想找一些最恶毒的语言最解气的办法来平息自己的怒火,找着找着便醒来了。醒来后的玉如心口窝闷闷的,憋屈得难受。玉如想不通,白天夹着尾巴做人,多少委屈都能忍了咽了,为什么梦里就不能忍呢?不忍也罢了,为什么总是处于劣势地位?玉如感觉自己真窝囊。
噩梦里还有小巷幽魂。小时候经常行走的那几条街是主要场景。永远是黑暗的夜,街道空阔幽长,似乎望不到尽头,灯光昏暗,阒寂无人,或者大雨如注,或者寒风瑟瑟。玉如在暗黑的微光里踽踽独行,有时也骑自行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走啊走,骑啊骑,怎么也看不到家。忽然,转弯处冲出一道黑影,直奔玉如而来。要不就是路边紧闭的街门倏然洞开,犹如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玉如每次都赶在拼命大叫前醒过来。心慌气促的情形仿若上学时跑完八百米接力赛,紧接着便是大汗淋漓,浑身虚软无力。玉如竭力搜索记忆库,看能否找出相关经历来解锁这等噩梦的渊源,大脑一派茫然若失。梦的次数多了,有时候回忆少时的生活,当年身处的环境居然呈现出梦中的样子,真实的样貌如何,反而不确定了。
再有便是被恶犬追咬。凶悍的狗是玉如梦里的常客。这个不难理解,因为玉如在八九岁时被邻居家的狗咬伤过,那是条真正意义上的恶狗,记忆中咬伤过不止三五人。玉如好好地走道,猛不防被大狗扑上来咬伤了脚背。脚上的伤好得很快,笼罩在心头的畏惧却跟随了玉如半辈子。这种心理阴影使得玉如直到现在看见一条小狗都要远远地躲开。
躲不开的是梦境。梦里的狗穷凶极恶,追得玉如找不到一处安全的藏身之地。玉如的防范意识其实很强,即便在梦里,被恶狗追得无处躲藏,也会抢在恶狗龇开獠牙之前迅速醒来。 她不允许自己被伤害,不允许自己陷入不堪的境地,哪怕在梦里。
每当玉如尖叫着拧巴着醒来,心仿佛是一架被疯狂击打的架子鼓,全身骨肉散了架似的瘫软,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把睡衣都湿透了。这股难受劲儿初始把玉如吓得不轻,一度以为自己患了心脏病。从医院出来,拿着一切正常的各种化验单,玉如看到天还是那么蓝,树还是那么绿,心情随即轻松了。
噩梦做的多了 ,玉如不断地被折磨醒来,醒来又被难受折磨,后来学会了自我调节,深呼吸,按摩穴位,静静等待难受劲儿慢慢过去。难受着的暗夜里,玉如的心像窗外马路上的照明灯一样亮堂,大脑像广漠平原上的风力发电机,风轮呼呼旋转,前尘旧事一并转至眼前。
玉如闭着眼,默默地问自己,我倒底怎么了?更年期是一道坎吗?我要如何迈过这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