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鹿鸢坐在桌案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写着什么。屋内放着莫扎特的弦乐曲,他一边听,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为了爱马市即将举行的的珠宝设计展,最近他总是没日没夜地赶稿子。伴随着低沉悠扬的音乐声,他的头不自觉地开始往下低........
“一、二、三。”一阵女声响起,话音刚落,鹿鸢的头倏地埋进了稿堆里。
“你菠萝个蜜桃,终于睡着了。”女孩吁出一口气,顷刻间幻化出人形。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每次鹿鸢都会在这个时辰累趴下,陶陶总是掐准时间再出场,招招中的,屡试不爽。
肚子犹如拉响警报般“咕咕”响起,陶陶朝屋里晃了一圈,碎念念道:“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没有,没有,还是没有!”连续几天,她对鹿鸢家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可这么大的房子,怎么会连一个硬币都没有呢?!
“人类真奇怪!”陶陶环顾四周,俄顷,她将目光停留在了鹿鸢的身上:“哼,我就不信你身上半毛钱都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探进了鹿鸢的口袋,可里面空空如也。
还能藏在哪儿呢?我左摸摸,右摸摸。就在她上下其手,准备要将鹿鸢的身子全都摸了个遍时,一双纤长的手猛地制住了她。
昏暗的灯光下,陶陶看到了他森冷而锐利的眼神,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朦胧睡意。
“你是谁?”鹿鸢拧起了眉头,警惕地问。
“我、我、我不是小偷,你别误会啊。”
“不是小偷,那你刚刚在做什么?”鹿鸢一脸鄙夷道。
“我、我在摸你的身体。”
一听这话,鹿鸢明显一怔,然后钳制住她的手就捏得更紧了。
陶陶委屈得皱起了八字眉,人类不是说诚实是种美德吗?怎么她实话实说,却受到这种待遇?!
“你还不老实交代,你为何要潜入我家,想劫财还是....”话音一顿,鹿鸢低头看了看自己半敞的衣衫,心下了然:“咳,你这人真是色胆包天、财迷心窍,看来我得把你交给警察处置。”
什么?报警?!陶陶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一只修炼了百年,具备着萌萌哒气质的精灵,凭什么等到她终于变成人形,想要来享受享受那梦寐以求的人类生活时,就风水轮流转,世界变了样了?!这男人不仅不对她顶礼膜拜,还想抓她进警察局,陶陶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深深恶意。
于是,她抬脚狠狠一踩,伴随着鹿鸢的闷哼声,猛地抢过他手里的电话。
“我不是小偷,我是一个物件精灵。我只是饿了才搜你的房子和身子的,你别报警。”
“物件精灵?”鹿鸢嘴角抽了抽,他觉得这姑娘肯定忘了吃药,没准还刚从疯人院偷跑出来。
“你不信?”鹿鸢看陶陶的眼神让她有种错觉,好像此时此刻她的脸上正写着“深井冰”三个字。
她眸光微转,双手立在胸前念了几句,顷刻就化作一缕白烟钻进了一个储钱罐里。
鹿鸢揉了揉眼睛,确定他不是看错,也不是活见鬼后,额上蹭蹭地冒出了冷汗。
他壮起胆子,小心翼翼挪步到那个储钱罐面前:“你....你真的是储钱罐?”
“对啊,这回你信了吧?”罐子里发出了甜美的女声,她说她叫陶陶,因为是陶瓷做成的储钱罐,所以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作为一个物件精灵,一直以来她都安静地呆在他家,不过最近因为吸收了足够的日月灵气,所以有了说话的新技能,还能变出人形。
“啊....那你可真是不一般啊。”鹿鸢朝它东瞅瞅、西看看道。
“哼,那当然!你这个凡人还不快点将你的硬币全都拿出来,让本精灵好好享受享受,兴许我就会广施恩泽.....咦?你这是要把本精灵拿到哪里去?!喂喂喂。”
陶陶被鹿鸢拿在手里,根本动弹不得。只见他在她的肚子里掏来掏去,天旋地转间,她被倒立了过来。
“咚隆隆”,陶陶感觉到自己肚子里装了十多年的硬币全从嘴里吐出,尽数掉在了地上。
想着自己作为一个萌萌哒的精灵居然被一个凡人开膛破肚,陶陶觉得叔可忍,婶不能忍!
可是同学,你为什么拿着我往门外走啊,你究竟想干嘛啊?!
陶陶的心里油然生起一股不安:“鹿鸢,你想带我去哪里?”
“没去哪儿,我要把你摔碎、扔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冰山脸庞的他,十多年来陶陶也没见他笑过一次。
可这次的笑,却让她觉得格外毛骨悚然。
02.
“你凭什么把我扔掉!”陶陶发出杀猪般的叫喊声,却听到鹿鸢淡定地解释:“风水师傅说我刚搬的新家风水不好,容易惹来不干净之物。我原本还不信,可现在看到你,我信了。”
救命啊。那个风水师是个冒牌货好吗?!就因为这地风水格外好,她接收了此地的日月灵气才茁壮成长,修得正果,终于成为了萌萌哒的会说话精灵好吗!
可对于这些,说再多,鹿鸢也是不信的。
就在鹿鸢要撒手将她扔进垃圾桶里时,陶陶厉声道:“你敢!我可是知道你屁股有红胎记的女人,你敢扔我,就不怕我到处爆你料吗?你这个爱穿豹皮内裤的闷骚男!”
鹿鸢拿着储钱罐的手抖了抖,然后想要故作镇定地来同她谈论隐私的重要性,却突然感觉手上的罐子正在渐渐发烫。
俄顷,一阵白光乍现,鹿鸢不禁眯起了眼,等再次睁开时,怀里的储钱罐又幻化成了人形。
陶陶被鹿鸢搂在怀里,在他的错愕下,皱起了好看的月眉,猛地将修长的指甲挠在他的脸上。
“混蛋,你居然想摔死我!”
打闹间,“哐当”一声,两人摔倒在地。鹿鸢冰凉的嘴唇擦过她的脸颊,陶陶的脸霎时涨成了猪肝色,鹿鸢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慌乱,不过转瞬即逝。
他面色微怒,一把将她推开。心想:这个女人趁他睡着时便对他上下其手,现在又对他生扑活推,简直可怕,决不能留下她!
“请你即刻、马上、迅速消失在我面前。”
陶陶双手环胸,哼,她可不能就这么走了。被赶出家门这种事,多丢精灵界的脸啊。于是她看着鹿鸢,满脸写着“我拒绝”。
“你给我滚!”
随着鹿鸢的一声令下,两人的拉锯战再度打响。陶陶被他推到了门边,她眸光一转,抠着门沿的手顺势往回缩:“好啊,我走也行。”
只见她朝他甜甜一笑,然后转眼间,气成丹田,猛地朝外面大喊一声:“大家都来看啊!现代陈世美转世投胎啦,谁来为我做主啊?!”
你也太拼了吧?!鹿鸢正惊诧间,却见左邻右里们闻声后都纷纷探出头来观望。陶陶凭借自己的“奥斯卡”演技,一时间,使得鹿鸢从社区里的先进好青年,成了朝秦暮楚的渣男代表。
见这阵仗,手忙脚乱的鹿鸢立即将她塞回屋子:“算你狠,只要你不再出去外面乱说话,我就答应暂时收留你。”
看着他重新板起的俊脸,陶陶伸手牵起他的小指。两指一钩,大拇指一按,盖章完毕!
陶陶想:这下子,你再也赶不走我了!
03.
两人达成协议后,陶陶就吵着要出去玩。鹿鸢生怕她单独出门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于是严令禁止她的出行。
“鹿鸢,本精灵屈尊降贵求求你了,你就让我出去玩玩吧。”
“不行。”
“你看,美的人已经出门逛街了,丑的人才留在家里闷出跳蚤来。你看我那么萌,就让我出去吧!”
“.......”
陶陶每天都会这样和鹿鸢大战三百回合,可都在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严”下,败下阵来。
这天,鹿鸢回家时就看见她穿着一条粉色连衣裙,独自站在天台边看外面的车水马龙。
她注视着前方,脸上带着一丝落寞的神情:“我只是想到外面去看一看,看看那电视机里描绘的外面世界,是不是真的如此精彩神奇。”
听她这么说,鹿鸢琉璃般的眸子颤动了下。他忽然意识到,虽然陶陶是一个精灵,但如今变成人类的她也有选择自由的权利,不是吗?在这一刻,鹿鸢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他想,也许他对这个女孩是不是太苛刻、太武断了?
鹿鸢觉得自己的脑门一定是被驴踢了,不然怎么会答应陶陶带她出来玩。
内衣店里,他把头上的棒球帽再次压低,却听到旁边笑靥灿烂的女孩第N次扯着嗓子问他:“鹿鸢,我穿这件好不好看?这件呢?”
鹿鸢的冰山脸黑了黑,面对众人看向自己那暧昧不明的眼神,又红了红。
陶陶兴奋地挑选内衣,这是她第一次逛街,一切新鲜的感觉都让她觉得特别美好。
一旁的导购员保持万年不变的微笑,问:“小姐,你是什么罩杯?我可以帮你拿来试试。”
陶陶犯难,伸手拉了拉鹿鸢。鹿鸢的心中顿时有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果然......
“鹿鸢,我是什么罩杯啊?”
一旁的导购员脸红了红,在职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开放的情侣。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鹿鸢尴尬地咳了声,甩下一句“你看着办吧”便溜出门去。
原本只是离开一阵,可没想到等他再进店里时,陶陶却不见了。最终,他在附近的一间彩票店里找到了她。
鹿鸢拉住她的手就往外拖:“你怎么跑这儿来?出门时我不是跟你说过要跟紧我吗?一转身你就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还是为了刮彩票,你就那么爱钱?”
“我是一个储钱罐,爱钱是我的本能,这有错吗?”陶陶甩开他的手,委屈道:“我刚刚一出来就见不到你,到处找你时才经过这家店。老板说这是福利彩票,买了既能做公益,又能赚钱,我才跟着他进来的。”
鹿鸢听完不禁一怔,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平时凡事都淡定面对的自己,现在为何会为了她大动肝火,难道只是因为不喜欢她整天将钱挂在嘴边?那刚刚以为她不见时的惊慌、失措、甚至自恼的那些情绪又是什么鬼?!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突然,陶陶弯腰蹲在地上,吓得鹿鸢一个箭步赶了上去。
陶陶低声说:“我没事,我只是饿了。”肚子应时地咕咕响起,鹿鸢想带她去饭馆,可她却说:“我不吃食物,只吃这个。”她指了指鹿鸢手里攥着的零钱,眼里闪着欲望的光芒。
自从她变成人形后,胃口大涨,可鹿鸢却很久没给她投喂硬币,这让她这几天可饿坏了。
之前在他家找不着钱,那现在就直接抢好了!
刹那间,眼看她就要犹如饿虎般扑过来抢钱,鹿鸢连忙把手背到身后,抵住她的头,徒留她撒着两只手在半空,嘴里嚷着:“给我给我!我爱钱!我要吃软妹币!”
“你冷静点,这些钱吃进你肚子里,真的好吗?”
陶陶思索了下,撇了撇嘴巴:“鹿鸢,你不会想饿死我吧。我们可是按了手印,做了革命友谊十多年的老同志啊。”
鹿鸢皱眉头:“可你现在是人,不是储钱罐,不能吃钱。不然,我把钱重新放进你那个罐子里,是否可行?”
陶陶虽然幻化人形,可她的真身还是保留下来。
“可以。”陶陶朗声答应,却听鹿鸢话锋一转:“不过,你得在我家当女佣,24小时待命,每天供我服务。”
“为什么啊?!”
“你以为我的钱是白给的,嗯?”
看着鹿鸢脸上露出的狡黠笑意,陶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坑里。
04.
还记得十多年前,一个下雨天,陶陶第一次遇见鹿鸢。
当时的他还只是个小男孩,跑到小店里来买雨伞,店主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婆婆,她把伞递给他,顺便把储钱罐也一起送了出去。
那天是买一赠一活动。
她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不屑的表情,一个粉红色的储钱罐,确实和少年面瘫的他气质不符。
小小年纪却总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
自从被他知道自己是个爱吃钱却只拉翔的储钱罐后,鹿鸢就开始无时无刻地压榨她的劳动力,这可累坏她了。
“这个混蛋,总有一天等我变成上等精灵后,一定集日月灵气让你深深折服,乖乖跪在储钱罐下,求我饶恕你。”
一想到他乖乖求饶的模样,陶陶就满足地笑出了声,随后便听到鹿鸢懒洋洋的声音飘了进来。
“陶陶,我饿了,饭煮好了吗?”
“快好了!”陶陶一边回他,一边愤懑地哼气,砧板上的肉被她用菜刀剁得铿锵响。
电视机里新一期的彩票开奖结果即将公布,陶陶从厨房里溜了出来,看着电视机里的主持人挨个儿念完所有的号码,她呜呼一声,栽倒在沙发上。
“人类发明的这个叫做彩票的东东真不是个好东西,为什么我都抽不中!”
“被你抽中那还得了,你想把所有钞票换成硬币塞进你的储钱罐吗?那你以后就不是笨死的,而是撑死的了。”
被钱撑死也是人间的一桩美事啊!陶陶陶醉地想。“等等,为什么我会笨死?”
“因为.....”鹿鸢刚想回答,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画着设计稿的手骤时停下:“我倒想问问,你买彩票的钱从哪来的?”
陶陶一听,立马躲在沙发枕后面嗫嚅道:“那个....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鹿鸢翻了下自己的钱包,怪不得最近总觉得自己鼓鼓的钱囊怎么变瘪了,原来......
看到他青筋暴绽的模样,陶陶立即迅速化成一缕烟,钻进了储钱罐里。
又来这招?鹿鸢轻描淡写地用眼角扫了下那个安静摆放着的储钱罐,然后慢慢地开始把里面的硬币一个个地抠出来。
他的嘴里发出阴恻恻的声音,让身为储钱罐的陶陶不禁缩了缩。
“你确定不出来吗?等我掏光你的钱,你就出不来了。没有钱就没有灵力,没有灵力就没有人形,没有人形就没有自由,没有自由就没有....”
好痒好痒。他的手略带凉意地拂过陶陶的壁沿,她再也受不了了,呼地一下幻化出人形。
“鹿鸢,你这个变态!”陶陶大喊,却被他猛地拉近眼前。
他的目光真挚万分,长臂一挥,陶陶以为他要打她,连忙闭上了眼,却见他只是默默抽走了她背在身后,手里攥紧的那些彩票。
耳畔传来了他微微的叹气声,陶陶回过头,就看见他那灿若星子的眼瞳正看着自己。他将她散落的鬓发拢回耳后,声线清冷,可里面却带着些许无奈,甚至是宠溺。
他说:“下不为例”。
05.
明天就是珠宝设计展的开幕,可当晚作为此次展览主设计师的鹿鸢却突然被通知,设计展的珠宝被人盗走了!
监控视频里蹑手蹑脚徘徊在展厅里的人,竟然是陶陶。
鹿鸢目光凌厉地瞥了她一眼:“你究竟是不是偷宝贼?”
“昨晚有人发短信跟我说,你在这儿。我见你那么晚还没回家,就出来找你。我真的没有偷珠宝。”
鹿鸢沉思片刻,说:“可当晚就只有你一个人出入过展厅。陶陶,我知道你爱钱。只要你说实话,我们不会为难你。”
“我真没有!”他居然不相信她,陶陶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正微微泛疼。
“我家里那个‘水晶之恋’也是你偷的吧?那是我设计过的最珍贵的珠宝项链。”
“我没有...”她刚想解释,却见许多警察一拥而入,将她团团围住带回了警局。
“鹿鸢你这个浑蛋,你给我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陶陶对着狱房外第N次破口大骂,俨然一副秦香莲控告负心汉的即视感。
就在她骂得正酸爽间,一股浓烟就地升起,嘭地一下,引入眼帘的是一个肤白貌美,长相妖娆的女子。
能在狱房里悄无声息地潜入,陶陶下意识地朝她打量了两眼,沉声问:“你也是精灵?”
“作为一个储钱罐,你还是很聪明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快把‘水晶之恋’交出来,兴许我一高兴,就让你多活一阵子。”
陶陶昵了她一眼,想来昨晚的那条短信就是这个女人发给她,目的是让她当替罪羊,而她则可以顺理成章地盗走所有珠宝。
“你为什么这么做?”陶陶不解。
女人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轻轻一吹,一根钥匙就落在她的手上。她说,这是她的真身,一把鹿鸢亲手设计的金属钥匙。
“是他缔造了我,而你,只是个比我晚认识他的小三。凭什么每天在他面前东晃西晃?!”
陶陶语塞,没想到一不留神,自己倒成了电视剧里的小三,正宫娘娘打上来了,略施小计就使她铃铛入狱。这要把她搁在古代背景,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第二集呢。
正思索间,狱房门口突然哗啦啦涌进一群人,为首的竟是鹿鸢。
他绕过陶陶,在她身上点了下,便径自走向了警长:“真相已经大白,谢谢你们提供给我追踪探听器。”
纳尼!这个男人居然腹黑到往她身上装探听器,而她堂堂仙力十足的精灵竟然毫无所察,这不科学!
鹿鸢将她一手牵过,徒甩下句:“后面的事你们处理。”便扬长而去。陶陶看着他冷峻的侧脸,焦躁的心莫名地就安定了下来。
直到后来,陶陶问起此事,鹿鸢才对她说,根本没有什么‘水晶之恋’。
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钓出那个幕后黑手。既然她可以发短信给陶陶,那这人事发之后,必定会潜伏在他们左右,等着看陶陶被抓的这场好戏。
而他,当时根本就从未怀疑过她:“你虽然爱钱,但有这心,也没那胆。要有,也是一怂胆。”
陶陶气绝:“你这哪是信任我,明明就是贬低我啊喂!”
06.
珠宝设计展终于圆满落幕,可鹿鸢却在离场前晕倒在地。陶陶看着他苍白的脸,惊慌道:“鹿鸢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连日来的加班加点让鹿鸢硬撑到底,终于在最后一刻土崩瓦解。助理小千迅速在鹿鸢的口袋里拿出备用药,让他服下后便令众人送他去医院。
小千拧眉道:“鹿鸢他的工作量大,长期以来积下了些职业病,所以衣兜里常备着药。你作为他的女朋友,难道都没注意到吗?”
陶陶讶然:“你...误会了吧,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小千笑道:“怎么可能,我认识鹿鸢这么久,他对人永远一副冷冷淡淡的态度,可遇见你后便着实不同了。那天我们在工作室里调侃他交了女友就性情大变,他都没否认,只默默地听我们自顾自地吹拉弹唱。”
听着小千的话,陶陶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般的甜。
她推开门,看见病床上的鹿鸢已经醒了。医生说他是太过劳累,饿晕过去的。
她红着脸,看着鹿鸢把她买的海鲜粥全吃光了。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又继续画起了设计图。
“设计展结束了,还...还要忙吗?”陶陶支支吾吾道。
“对啊,想设计一副...”他抬头看了眼陶陶,不禁噤声,继续埋头画稿子。
陶陶尴尬,也对,他在工作时总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可一想到刚刚小千跟她说的话,又忍不住开口:“鹿鸢,我听说....”
“嗯?什么?”
陶陶刚想鼓起勇气继续,却被一个铃声打断,是工作室打来的商务电话。
陶陶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心里不禁黯淡了几分。在鹿鸢的世界里,工作永远是摆在第一位,像他这样的劳模,哪有心思想其他。被同事调侃,应该也只是懒得解释罢了。
这样想想,不知为何,陶陶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变得好难过.....
于是,当她在设计展闭幕晚会上看到鹿鸢被众人围着,尽情地跟大家碰杯喝酒时,她便也接过众人的酒杯,来者不拒地开始喝起来......
当鹿鸢找到她时,陶陶已经喝得醉醺醺,敢情连曲线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因为喝了酒没法开车,却又到处打不到一辆计程车,无奈下,鹿鸢只好将陶陶一把背上。
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人生中会出现像今天这么窘迫的一幕,双手背着她,脖子上还挂着她的那双粉红色高跟鞋。
“你下次再敢喝那么多,我就把你那个破罐子给扔了!”
“别扔啊,嗝,你怎么总对我那么凶呢?”陶陶双手环在他背上,像八爪鱼似地抱得更紧了。
“小千他们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为什么不否认?我根本不是你的女朋友啊。女佣人还差不多,每天帮你做这做那,还没工钱拿。嗝,鹿鸢,你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地喜欢我?有没有,到底有没有.....”
她自顾自地问着,像极了一个要赏糖吃的孩子。鹿鸢低着头静静地听,长廊街头的风儿轻轻吹起,吹乱了他的发丝,也缭乱了他的心绪。
这条路看起来很漫长,可他却突然很想就这么静静地走下去..........
07.
陶陶半夜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涨得发晕,等她发现此时的自己是躺在鹿鸢的床上时,就更晕了。
身边的床位并没有人,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却看到桌上放着一大堆已经刮过的彩票券,可这些并不是她买的。
疑惑的她走到了客厅,只见鹿鸢正耷拉着脑袋,画他那副新的设计图稿。
“你怎么在这儿?”
“还不是因为你,一回来硬要霸占我的床,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
“不好意思啊,我现在醒了,你回去睡吧。”陶陶边说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刚想把房门关上,一个颀长的身影却蓦地溜了进来。
鹿鸢一把将她摁在门上,眸光一沉,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便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嘴唇。
陶陶从来都不知道,亲吻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犹如软糖般甜蜜地充盈进自己的心里,伴着打鼓般的点点心跳声,她怯怯地问:“你...你为什么要吻我啊?”
鹿鸢脸上难得地挂起了温柔的笑,他不回答倒反问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在同事面前不否认和你的关系吗?
因为,对于人类而言,不否认就等于默认。”他嘴角勾起一抹笑,琉璃般的眼眸里映着陶陶的身影,好似她就是他生命中的唯一高光。
“不否认就等于默认。”陶陶的脑海里不断盘旋着这句话,久久无法散去。昨晚的亲吻场景历历在目,这让她今天在家的劳作能力呈负值下降。不是清洁时摔碎了花瓶,就是煮饭时烫到了手。
心不在焉的她既希望鹿鸢下班早点回家,那样就可以快点见到他,却也希望他迟点到家,因为她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他。
真是麻烦的矛盾综合症!
纠结间,一条匿名短信传来:鹿鸢在我手上,赶紧来北亭公园,不然后果自负。”
陶陶嗡地一声头都大了,直觉告诉她,这是那个钥匙精所为!
因为上次偷宝事件,使她耿耿于怀,所以想泄愤报仇。她的灵力不比自己差,该怎么制服她呢?
陶陶思索着,想起精灵法则里曾阐明:如将真身带在身上,必会灵力大增。
她抱起储钱罐径自飞奔过马路,路边的车辆疾疾往她身侧穿过,场面十分惊险。
等陶陶气喘吁吁地到了指定地点,却见鹿鸢站在公园的天坛边,毫发无损。
陶陶拧着眉,像扫二维码般朝他身上搜索了一遍:“你没事吗?”
鹿鸢疑惑:“不是你找我来的吗?我能有什么事。”
难道只是一场恶作剧?陶陶暗自想,下一秒,却感受到一股冰凉触及自己的脖子,原来是一条银白项链。
项链的吊坠做成了精致的铜钱模样,内壁还刻着T.L的英文字母,是他俩名字的缩写。
鹿鸢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项链,琉璃般的眼眸看着她,真诚的话语一句句地敲打进陶陶的心。
他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以前的我会为了工作而设计珠宝,现在的我宁愿推掉所有邀约,只愿为你设计出这条专属项链;以前的我不屑买彩票,现在的我却买了一堆彩票回家,只愿真的中了奖可以哄你开心;以前的我不信神也不信仙,现在的我却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都是存在的。就算你不是人类,我也忍不住想喜欢你。我想这是一种病,得治。”可我宁愿病着,无药可解。
陶陶听着他说的话,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她握着颈间的这条项链,原先的冰冷已经被她的暖意包围,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一股暖意包围着。
她看着鹿鸢的朗朗笑意,忍不住一把拥住他,轻声对他说:“我也喜欢你。”
两人牵手在公园里散步,突然只听鹿鸢“咦”了一声,抬起眼帘,触目而及的是一间老旧的杂货店。
鹿鸢倾身上前,试探性地开口:“婆婆?”
店里正懒洋洋织毛衣的老人抬起头,冲他们微微一笑:“原来是你啊,小伙子。”
看着他和陶陶紧握的双手,老婆婆调皮地说:“之前听我的话没错吧,拿到那个罐子,是会有好事发生的。”
鹿鸢笑着点点头:“谢谢你婆婆,因为那个储钱罐,我确实找到了很重要的人。”
看着两人依偎离开的背影,老婆婆脸上的笑意瞬间消逝,她抬起手里的毛衣棒在空中划了两圈。
隐在半空的钥匙精骤然坠落在地,原本束缚着她的隐形绳索也被松开。老婆婆淡淡道:“你都看到了吧?他们是多好的一对,望你以后不要再滋生祸端。如有下次,你知道后果的。”
钥匙精唯唯诺诺地点头,可嘴角却露出一丝阴狠笑意。
08.
最近几天,鹿鸢觉得陶陶总是行踪难测。
前不久他跟她去Starbucks,正排队买焦糖星冰乐,转头却突然发现原本坐在座位上的她不见了。揉揉眼睛,那粉色的身影却又坐在那儿。
原以为只是自己看花眼,却连续好几回都这样。
忍不住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哪知道怀里的女孩却笑着说:“我最近灵力大涨,刚学会了瞬间移动。之前是去庙会看祭神宴,前天是去江边吹海风。”
鹿鸢冷冷给了她一记眼刀:“瞬间移动?那你秀一个给我看看。”
陶陶明显一怔,淡淡道:“技能现在不稳定,等下次我再教你哈。”
鹿鸢无声地抱住她:“下次别一个人去,有我陪着你,不好吗?”
陶陶闷闷地点头,她伸手抱紧鹿鸢,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膛。鼻子微微一酸,眼底打转的泪珠终究忍不住滴在了他的衣衫上。
然后,她趁他还未察觉时,轻轻地将它抹去.......
鹿鸢告诉陶陶,他要去国外参加新一季的珠宝设计大赛。临行前,陶陶端着下巴,眼神里带着他所不明白的悲怆与无畏。可她却一直保持微笑,说:“早点回来,我等你。”
鹿鸢刚往登机闸门处迈出一步,腰际却忽然一紧,他从未想过陶陶的力气竟然这么大。她在背后抱住他,终于嘤嘤地哭出了声,抽抽搭搭的样子让鹿鸢吓了一跳。
她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着凉了,别挨饿了。在那边记得多喝水,多吃有营养的东西。”
“好好好。”他心疼地揉了揉她头上的秀发,笑得眉目清明。
陶陶的眼眸中蓄满了泪珠,可仍旧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装进自己的眼里、心上。
鹿鸢走了,一走就比当初说好的多出了大半个月。
陶陶守在家里,她的内心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最近几天,她渐渐看不清自己的手。不是视力衰退,而是她的手掌真的在渐渐消失,好像光影一般忽明忽暗,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就要魂飞魄散了。
身体是她自己的,所以她早已意识到自己的灵力正在渐渐变弱。
伸手抚摸那裂痕越来越深的储钱罐,脑海中像走马灯般浮现她和鹿鸢发生的种种,陶陶的眼眶沁出了泪珠,她紧紧地握着那条他送她的铜钱项链,她觉得自己好累,好难受。
她真的很想......好好地......睡一觉。
鹿鸢回到家时,只看见空荡荡的屋子。他四处寻不到陶陶的身影,而那个粉红色的储钱罐,正静静地摆放在桌面上。
内心有一股不安感像波涛巨浪腾腾涌起,鹿鸢打开浴室的门,没有。厨房,也没有。就连她平常最爱去的花架阳台,也没有那朝思暮想的粉色身影。
鹿鸢像疯了似的冲出了门,汽车的鸣声在他身边呼啸,可他却闻若未闻。他径自跑到了北亭公园,他想问问那间杂货店里的老婆婆,是否有见过陶陶。
可令他惊讶的是,原本所在的那间杂货店,却变成了一个卖气球的小摊。摊主告诉他,他在这儿卖气球十多年了,从未见过什么杂货店。
犹如被冰窖里的千年池水迎头浇下,鹿鸢只觉得冷汗涔涔,濡湿了他的背脊。
他抱着那个粉红色的储钱罐,像是个迷路不知方向的孩子蹲在了公园的角落里。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鹿鸢欣喜地抬头,发现竟是那个行踪莫测的老婆婆。
09.
“婆婆,你究竟是谁?你知不知道上次跟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去哪儿了?”鹿鸢警惕地看着她,抱着储钱罐的手又加深了几分力度。
老婆婆看着他,叹了口气:“我是这个世间的精灵使者,负责维持精灵在人间的秩序。”
她的双手幻化出一团灵气,将它捧上半空。突然,空中就传来了陶陶甜美的声音。
“鹿鸢,我走了,你不要等我。我原本以为可以一生一世陪伴你,可是很抱歉,我撒谎了。我是精灵,你是人类,我们终究殊途有别。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凡人女子,再见了,我亲爱的少年。”
鹿鸢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团灵气,眼框里沁出了一滴晶莹的泪。
老婆婆说:“陶陶用最后一丝神念拜托我,将这段话带给你。对不起,如果当初知道今天是这般结局,我一定不会答应她,将她送给你。”
那一年,鹿鸢十二岁。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去上补习社的他不得已跑到了附近的一间杂货店避雨。雨水洒进了店门口,淋湿了搁在门边架子上的储钱罐。当时的鹿鸢看见了,不经意地替它擦拭掉雨水。那温柔的一笑,至此之后就刻进了陶陶的心里。
当时还是储钱罐的陶陶用神念告诉精灵使者,她想跟着他,跟着这个看似冰冷,可实际上却拥有着这世间最暖笑意的男孩。
“精灵使者有义务让每个精灵去接近人类,这是精灵们修行的必经阶段,所以我答应了她的请求。我原以为自己是撮合了一段好姻缘,无奈......”
鹿鸢的手不禁意地碰到了罐子边沿的冰凉裂痕。难道......
“那天她为了到公园找你,跑得疾,路上撞到了一辆小货车,人没事,可罐子却碰倒在地。罐在人在,罐子出现裂痕,她的灵力便日益消散。她说她学会了瞬间移动,全是骗你的。”
鹿鸢抱着罐子磕磕绊绊地跌回到家,脑海里盘旋着精灵使者对他说的话:“她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
屋子里仿佛还存留着她的清新香气;花架旁她好像仍站在那儿,拿着浇水壶对着他浅笑艳艳;厨房里好像还传来她被呛到烟的抱怨声:“鹿鸢,你这个坏蛋,还不快过来帮我!”
鹿鸢抱着伤痕累累的储钱罐夺门而出,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世界那么大,可他却再也找不回她。他失声痛哭,好像自己的心也被揪扯得伤痕累累。
她说让自己找一个凡人女子娶了吧,可自从认识她之后,世间还有哪个女子入得了他的眼呢?
突然,空中飘下了一根钥匙,妖媚的女子从雾气中走出来:“鹿鸢,别再为她伤心了,我可以代替她照顾你,我能比她做得更好,更爱你。”
鹿鸢抬头看她,嘴里一字一句地吐出那句话:“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比她更好,更爱我。”
钥匙精猛然一怔,看着他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眼神凄怆:“没想到,我机关算尽,制造了车祸,磕碎了她的罐子,最终却还是败给了你,败给了你们那所谓的爱情。可我的爱情,就不算爱了吗?!”
她落下了这辈子第一滴,也是最后一滴眼泪。她想,是时候放手了。
N年之后。
某天,民警接到市民的电话,说一个年过八旬的空巢老人已经在家好多天都没出门了,敲门也不应。因为老人终身未娶,无儿无女,所以周围的邻居甚是担心。
等到众人撞门而入,只见老人正闭着眼睛,独自一人静谧地睡在摇椅上,手里抱着一个有裂缝的破旧储钱罐。
电视机里正放着一首歌:
心若倦了
泪也干了
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缘难了
情难了
伴着潺潺的歌声,人们把老人的遗体挪了出去,徒留下那个粉红色储钱罐,安静地摆放在了角落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