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4年8月的一天，我从南方携全家归来探亲，给母亲过生日，老爸老妈知道我们要回来开心的像个孩子。哥哥姐姐们也从各自的工作地拖家带口地回家团聚，一时间如过年般热闹。
世间有一种情最难割舍，那便是亲情，血液里流淌着的基因密码，是最难破解的，最精密的高级程序。
老爸老妈看着我们，脸上洋溢着挥之不去的笑意。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摸摸孙子的脸，又拍拍外孙的小屁股，举手投足间透着无限的宠爱。一会儿被牙牙学语的小孙女逗的前仰后合，一会儿又为大外孙，大孙子的学业前途忧心不已……但我知道，这是爸妈最开心的时刻，儿孙绕膝，家庭团圆，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但这样的日子一年中也是屈指可数的。
有道是:父母在，不远行。而我大学毕业却选择南漂，和父母相隔千里。当初倔强的远走他乡，又倔强的坚守。大有“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的决心意志。有时候又像是在和自己赌气，和命运拼个你死我活，也和虚度的自己死磕到底。好在，我出去的那几年有哥哥姐姐们在父母身边照顾，才让我的远行得以实现。
第二天一大早，父母亲就起床了。嘴里念叨着，今天大儿子一家和三女儿一家要回来。老爸一脸幸福地抽着烟，还怕二手烟影响了小屁孩的健康，坐在靠近堂屋的门口过烟瘾。和平日里正襟危坐在大炕中间抽烟的“老太爷＂做派大相径庭。如今自觉主动的坐到门口抽烟还是乐呵呵的。
大孙子都长到170cm的个头了午睡时还会躺在爷爷奶奶的臂弯里撒娇，三姐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爸爸吃饭时还是把好吃的羊骨髓送到她嘴边，她也丝毫不推辞的吃掉。孩子在父母面前都长不大，或者说长多大都改不了那种对父母才有的依赖感。
大姐是我们姐弟五人的带头人，做事一马当先，勇于承担责任挑大梁。我们其他四人都受过大姐和姐夫的帮助，发自肺腑的感激涕零。但＂领导＂当久了自然嫌小的们办事不利。怕我们菜洗不干净，刀使的不对，大小事情处处看着不顺眼，到处唠叨，索性我们干脆叫他们“太平洋警察”呵呵。边吃饭边开玩笑，他们显然也被我们调侃的有点不服，可话里话外还是改不了“大家长”的做派。哎，老大啊，就是操心太多，但江湖地位不稳啊，小的们要犯上作乱呵呵。
一阵鞭炮过后，生日会被推上了高潮。两个外孙女（二姐和三姐的女儿）手捧着包装精致的生日礼物给姥姥。老妈笑的合不拢嘴。打开包装，竟然是一条金项链和一只金手镯。乍一看吓一跳，感觉很逼真。我还心想这两个小家伙不会是偷钱买的吧。可是没过两分钟，他们自己就爆料说其实是从两元店买的，外包装比饰品还贵。一家人笑的肚子疼，可老妈却开心的不得了，自豪的说外孙女最疼她了。
前年送她的塑料镯子，至今还带着舍不得摘下。有时候连我们都有些羡慕嫉妒恨。儿女们花了大价钱给他们买的黄金首饰和高级手表，被他们束之高阁。而外孙子们几块钱买的地摊货却爱不释手。其实在父母眼里，亲情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聚会的主角儿当然少不了美食。家乡的美食当然离不开羊肉。肥美的羊肉在锅里刚一翻滚，便满室飘香，馋嘴的孩子们围着锅台团团转，胆大的张嘴就要吃要喝，腼腆的小孙女不敢开口，妈妈给了一块儿羊肋骨，自己躲到角落里张大嘴想咬一大口又怕烫，只好大口喝着气，小脸儿涨得通红，像是狗吃刺猬没法下嘴，让大家忍俊不禁。老爸笑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张嘴和她要，她竟然小气的转身背过去。嘴里还嘟哝着“外星语＂，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当时，三姐的二丫头才两个多月，听着动静大又热闹。她也好像很兴奋，两只小脚丫在空中乱蹬乱舞，小嘴巴嘟嘟圆了，不停的发出哦哦的声音。据三姐说，平时在家里很爱睡觉，今天也兴奋的睡不着，连小家伙的作息规律都打乱了。
其实，打乱的何止是小家伙的生活，我们全家人的生活，都被这场相聚的喜悦打乱了。最有喜感的要数三姐夫的麻将蛋糕了。前些天我在微信群里开玩笑的说要给妈妈做个像这样的蛋糕，没想到他还真有心。14张清一色大字胡自摸，连色子做的都和真麻将一样。我生怕他把真麻将给摆上去充数，最后咬崩了牙齿。但想到任师傅高超的技艺，肯定不会犯这个错误，事实上后来开吃后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原来是巧克力的。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老妈，她了解儿女们，显然我们也更了解她，最近几年，视麻将如生命，在村子里的麻坛上也是泰斗级的人物。
隆重的仪式里也更少不了一帮小家伙的身影。老爸常说，人家，人家，有人才有家。这个“人＂，指的就是孩子们，后辈们，代表活力和人丁兴旺。让我突然想起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里描绘的场景:
大儿锄豆溪东,
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无赖,
溪头卧剥莲蓬。
此时此刻，二老就围绕着孩子，以及孩子们的孩子在转，孩子们的一惊一咋，一笑一颦，都在父母的眼中;孩子们的一餐一饭，一恙一病，都在父母的心头。
生日仪式开始，几个小家伙把老妈围着坐在大炕上，把老爸也拉到旁边作陪。蛋糕上蜡烛燃起了幸福的光芒。老妈已经66岁了。额上的深纹，鬓角的白发，细数着66个春秋的奋斗历程;手上的老茧，臂上的伤痕，记载着66个年头的喜怒哀乐;虽然腰身已不再挺拔，可那被风吹得黝黑的脸庞却露出幸福的微笑。我知道此时此刻，妈妈是幸福的，也是她该得到的最高礼赞。
那一刻，青灯下缝缝补补的往事，烈日下勤勤恳恳的劳作，暴雨中匆匆忙忙地抢收，大雪中兢兢业业的忙碌，都化作幸福的一声声祝福。
那一刻，田垄上的挥汗如雨，麦场上的卖力拼搏，家庭里的烦心琐事，儿女们的种种调皮都化作一丝微笑。
儿女们为了生存，各奔前程。每次相聚，又因种种琐事搁浅。每次都有些许遗憾。由于人口众多，真正一个不少团圆的机会也不会超过三次。但每一次足以震撼心灵。
不一会儿，肥美的手抓肉已经出锅，各色菜肴次第登场。我们早已抵不过肚里的馋虫，撸胳膊挽袖子大快朵颐。什么三高、肥胖在这样的美食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此刻我们都是豪爽的草原人，熟悉的味道，诱人的色泽，老爸的手艺还是那么赞。配上老妈手工制作的莜面和大姐的凉拌菜真是绝配，给多少钱都不换，也许不换的还有这种少有的老手艺，家味道。
当然这味道里还有爸爸的唠叨，妈妈的叮咛。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爸爸又开始讲起了过去的事，过去的人，虽然有些故事我们已经能倒背如流，可还是会专心致志的听。倒是小家伙们听着新鲜事，问起奇奇怪怪的问题一大堆，天真的转着小眼睛。女婿媳妇儿们鲜有这样能听到老爸讲故事的机会，所以也听的认真。只有我们姐弟五人，耳熟能详，更能有所体会，也有更多的话题参与。
席间，讲起我们最怀念大姐上学的时候，每次从学校回家总给我们带回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又新奇的东西。但我们不会想到，当时她是如何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给我们省出那些买好吃的零用钱的;哥哥又讲起了他放夜马睡坟地的事儿，听的人毛骨损然;二姐和三姐则集体回忆农忙时看家门儿的事儿，又要照顾我，又要想着玩，总说我耽误了她们玩耍，说我很粘人。总是让她们背着，而我却故意装作记不起来，死不认账。
我只记得三姐对我最凶，打我的时候，最下狠手。我当时幼小的心里计划了许久的复仇计划，不知何时泡汤了等等等。昨天的故事似乎就在眼前，似乎总有讲不完的故事，似乎就在身边，俯拾皆是，可相视一笑间才发现，我们都已青春不在。在各自组织的家庭里，又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我们的孩子们都有他们的往事讲了，只不过版本不同，笑料不同而已，一大家人其乐融融。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阵热闹过后，又到了离别的时刻。每次都是一哄而回，一哄而散，二老的心情大起大落，我怕他们受不了。极力的游说三姐让她留下来多陪父母一天，缓解一下情绪，可最终因为怕小屁孩儿不习惯就此作罢。
离别的车又启动了，二老一直送到大门外，我暗自提示自己，不能惹得二老不开心，所以低着头上车，直到车开走，我始终没有正视过他们。只紧紧的握了一下他们的手，我怕自己会失控，所以极力的控制自己。走出很远，我们回头看时发现二老依然还在大门外不停的挥手。父母的目光如风筝的线一般，牵动着我们的心弦。
儿行千里母担忧，不管走多远都不会割舍的骨肉亲情，是世界上最亲最近也是最让人揪心的情感，不知何时我的脸上已泪水滂沱。
一年一次的返乡，伴随着轰鸣的汽笛结束，我们又各自投入了不一样的忙碌中。只有手机会定时的响起，嘘寒问暖，操心挂念，而亲人们也会时常进入彼此的梦乡，真希望相聚的时间再充裕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