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周庄

小桥流水人家

        这是一篇游记,也是一篇读后感。

        游的是那一座镌刻在记忆中,被无数文字修饰,无数图画点缀的古镇。

        读的是那一座在寒晨,在冷夜,我所彷徨过,瓦黛青墙,小桥流水的古镇。

        初识周庄是在祝勇的散文《永别周庄》里,祝勇用他那印刻着惆怅思绪,辞藻华丽的文笔带我领略了一个在现代文明发展中的漏网之鱼,刚开始被开发的古镇,像一枚锈迹斑斑,泛着铜绿的古钱币被收藏家们欣喜万分地发现了他的价值。

        后来,在很多的文章里都见到了周庄的身影,一个婉丽温柔的江南女子就这么在我的梦里越走越深。没有金陵六朝古都的雍容华贵,也没有海滨城市现代摩登的纸醉金迷,就淡淡地站在江南的丝丝细雨中,仿若撑着油纸伞,丁香一般的女子。

        正如余秋雨的西湖梦里,由于对西湖的画烂熟于心,于是到了西湖真的变成了故地重游。当我踏进周庄时,我觉得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那些曾流淌在字里行间的小桥流水,是构筑在黑白纸张间的骑楼小巷,是沉睡在斑驳书页里的江南民居。

      陌生的是那些如织的游人,陌生的是那些浓厚的商业气息,不在有淳朴的渔民,到处都是那小小门面里摆放齐整的商品,还有许多小巷里,两鬓白发的老人们坐在自家门口支个卖吃食的小摊。我们跟着人群的脉流,将地图上规划好的景点一一踏遍,便算是完成对周庄的膜拜。

      所以祝勇把周庄形容成旧时代的胶卷电影,我觉得很贴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一格格胶卷里闪过,演绎着凄迷,却又大同小异的生活。而我们这些游客就如电影院的观众,坐在银幕前,跟随着导演精心策划好的剧情,欢笑时为之捧腹,悲伤时为之幽咽,最后得到了精神上的升华和短暂的休憩,心满意足地离开电影院。

        周庄的生活处处可见精致,各种古迹,各种风情,各种美景早已通过无数文章,照片烂熟于人们胸中。

       我就不再用我拙劣的文笔去一一讲述那小桥流水里的匠心,雕梁漆门里的故事,青砖黛瓦里的烟尘。

       在周庄,我的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身影,是那个在数百年前硝烟弥漫的乱世里,向命运不断抗争的商人。

        来到沈厅,眼里看到的是层层讲究,重重楼宇,是螺蛳壳里做道场般的精致。但这样的宅邸对于一个江南首富来说,显然是微不足道的,近的便不如张厅的大气典雅,或许任何一个有些品阶的官员的住所都要比这里大气。这是商人对强权的无可奈何,但我想这也是沈万三智慧的体现之处。

        可以想见沈家鼎盛之时,沈万三在周庄的小宅里,无数的舟船停在门前的河埠,无数的人带来无数的信息,再把无数的信息带到全国各个角落,乃至世界各地。将足不出户便知天下大事的豪气融进了江南柔柔的河水里,他不需要在周庄进行货物的转运和存储这种低端商人采用的方式,只须指点江山,便可让他的商业帝国如长江之水不停奔流。

        沈万三待在小小的江南水乡,可以让他的船队远渡重洋,带回无数的金银财宝,却不能改变帝王的心意。这是时代的枷锁,一个小小的商人根本无力反抗。

        正如现代人给予周庄的枷锁,周庄本是社会发展大形势下的漏网之鱼,但她逃得了被摧毁的命运,却逃不过成为展台上模特的命运。人们强行为周庄加上无数的前缀,好证明她的存在价值,无数的游客在这里川流不息,在这里驻足,好寻找她的存在意义。

        却从未想过,她愿意么?

        陈逸飞的故乡并不在周庄,但在这里,他找到了曾经记忆里熟悉的模样。但他若是在如今在重回周庄,去看一眼那桥那水,恐怕再也不会有那幅《故乡的回忆-双桥》了。

        怕也唯有在月辉洒落的时候,她才会疲惫地脱下一件又一件人们为她设计好的时装,掬一捧淀山湖的清水,濯去满身烟尘,恢复成有着江南柔和细腻的小镇。

        周庄在余秋雨的笔下,是隐士最好的归所。无山林归隐之孤傲,也无寒江钓雪的悲凄,把生活融入红尘,在丝雨和风里,舒舒服服地度过余生,这是让多少文人心旷神怡之地!

        但这样的隐蔽说无疑说给周庄打上了一张标签,在星转斗移中,这样无形的标签越来越多,让周庄狭窄的街巷和脆弱的粉墙不能承受生命之重。

        祝勇在《永别周庄》的最后说道:“归根结底,周庄只是周庄,只是一群江南人的栖居和生息之所,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他的美感是周庄人供自己呼吸用的芳香空气,是他们用于交谈的语言,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和满足自身,而非对应某些外来的概念或者空洞的形而上的外壳,更无意获得文人们的精神嘉奖。”

        我更同意这样的说法,当晨间阳光初照时,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中,看着金色的光芒透过发黄的树叶罅隙,落在水面上,和弥留在此间的丝缕雾气氤氲成了一副镌刻在记忆宫殿深处的油画。而古镇则依旧按着他的生活节奏,在水波里静静沉睡,安详地宛若一个丁香般的姑娘。

        这样的景色更能打动在城市里颠沛流离的我们,无言默默忍受着寒气,搜寻着曾让三毛感动落泪的每一个细节,贪看尽隐在青砖漆门里的闲淡。落叶打着旋儿,亲吻宁静的水面,泛起浅浅的涟漪,喧闹的声音再次在街头巷角欢腾而起,而我转身离开,奔赴生命的下一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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