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有四亩田,方方正正一块,很是规整,那时我妈是农业技术员,有着打理良田的手艺,所以那块别人不要的荒地,也是村里管不着的土地,俗称“粮种场的地”,被妈咪打理得很好。那地离村子很远,走路要一个多小时,而且还要上两个大坡,每次去地干活,我都会喊脚疼,看着路漫漫其修远兮?怎么还不到田边?
每年玉米长出一柞多高,就要施农家肥,也就是土话“拉茅粪”,“拉茅粪”很辛苦,小小年纪两根绳子把膀子嘞出一道道红印子,虽说每次爸妈总给我们长绳子,但毕竟肉嫩,晚上一看,全都是血印子。
“拉茅粪”就要借“粪桶”,一家一家借桶,22个桶有一大半是我借的,老妈经常会这样表扬我:“俺卉儿就是中,借‘粪桶’可村子跑,借不到数儿,誓不罢休。”还是领导会夸人,那时妈已经是村干部,她一般不表扬我,经过她这又深刻又可圈可点的表扬,我更是信心百倍,努力借桶。所以想想自己,以后表扬孩子,也要细致一点儿,说得孩子心悦诚服才有动力。
拉粪的路上,有一个大坡和一个小坡,角度倾斜应该达到45度 ,大坡长足有三四百米,小坡也应该超过一百米跑道,每次拉到坡下,我爸都会让妈到后面掌舵,也就是双手把持住粪车,爸跑到前面拉车,我们两个一大一小在两边拉着比爸长的绳子护驾。上坡特别辛苦,尤其到了半中腰,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步,力气也耗费得快没有的时候,爸很瘦,脸上的青筋都突显出来,我们两个那个时候都已经使不上力气,老爸就会喊口号:“努把力,一二,一二,上坡就休息,上坡就休息。”妈也会在后面喊:“两个人,别偷懒,快点儿拉,马上就上去了。”听完他俩爱的呼唤,我们都会又一次弓下身子,使命的往上拉,有时也是假装的,那时候最痛苦应该是爸,毕竟所有的重荷都压在他肩上。他绳子绷得特别紧,还侧着身,用右手拽着绳子,大力的往后退着走,下过雨的路最不好走,被马车压出一道道高低不平的车痕,妈妈不但要看准车轮,还要照顾自己脚下,有时一不小心,车子一个晃荡,我们拉得宝贝,就会泼出一些来,所以上了第一个坡后,不管我们力气出的多不多,衣服都会贴住身体,而且满脸通红,汗水就像打了兴奋剂,一直往外冒,一刻也不停息。
上坡之后,站在高高的高冈上往下看,我们并不会太开心,路上的粪水浪费了好多,而且还有一个小坡在等着我们,重新启动,开始冲刺,小坡的路算比较平坦,所以不太费力,就上了小坡。一上坡,弟弟就开始耍滑,粮种场的茅厕是他的避难所,每次到那个地方,弟弟都会小便,爸妈也就一起停下来休息片刻,然后出来之后继续走。再经过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才能看到我们的大田。小路虽平,可上面的“色拉让草”却着实令人讨厌,它们在树上缠绕着,不时摸摸你的脸,亲亲你的胳膊,有时还会悄悄的在路上拉上一条一条的暗线,埋伏在草丛里,它茎上叶子上都长着刺人的毛刺,一不小心一道口子,到了地头,胳膊或小腿上都会留下它咬过的齿痕,每次妈嘱咐我们穿长衣长裤,可天气炎热,谁愿意穿啊!所以不听话,就得受些小罪。
到了地头,那我们两个才算真解放,离地两米高的地上水渠,成了我们两个的游乐场。一起爬上河去,在河里逮小虾,站在出水口,挡水玩,站在河沿上走路,抽水上来的铁管子,也成了我们练杂技的道具。弟弟胆小,我沿着铁管子过到河对岸时,他还在管子那头干瞪眼,我打算翻墙进果园偷些山楂时,弟弟才小心翼翼,且手脚并用地趴在管子中间,一点点的往前磨,那害怕样,让我一顿好说。等他过来后,我们一起会抅些山楂,揪些花椒叶,把口袋装的满满的,然后再边吃边玩,等着爸妈浇粪完毕。
拉完臭臭的茅粪以后,还要在河里把桶一个一个洗净,这个活儿好像我和弟弟干过几次,我们两个在河里边洗桶边玩水,有时还能逮到几只大螃蟹,往自己家桶里一扔,满载而归。螃蟹我妈从来没给我们做吃过,大多数都是再扔进门口的小河沟里,或者让它们自生自灭,或者肢解了事,总之挺对不起这些可爱又霸道的小生灵们。
洗完桶,我们拉着粪车,沿街送桶,一家家派送,小孩子洗得难免不干净,遇到有些讲究的人,就会数落我们一顿,“下次不借给你们了。”我仍会对他们笑笑,但心里却想:全村这么大,22个桶还愁借不到?
送完桶,一路上你追我,我追你,再加上铁粪车“咣当咣当”唧拗乱响,别提多热闹,街上有些人会大声喊我们:“小心点,别那么野。”可小孩儿玩的时候,那顾得上别人的想法,我冲撞着弟弟,弟弟又追赶着我,干活后的最大乐趣可不能错过!
现在回想一下,挺感谢儿时爸妈对我们的不溺爱,过去却并不理解,总感觉他们老骗我们干活儿,有些家庭环境相对好的孩子,连粪车都没碰过,我们却又拉茅粪,又割麦子,真辛苦!一点儿都不心疼我们小孩子。现在发现,做过的事情教会了我们坚持,做事不怕吃苦,更不怕别人的脸色,而且做事中也有很多别人不知的乐趣,这难道不是财富吗?
都说“人生无常”,我感觉“人生有尝”,有的尝,就多尝,多试,那么人生就会五彩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