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葵花的心一直悬着,怕城志见到自己会不高兴。好不容易到了车站,四下搜寻没有看到城志的身影,葵花悬着的心反倒渐渐放了下来。可这是县城,比不得乡下,车水马龙的,葵花一时又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自己本是极不愿意来的,可奈何娘说自己是城志的媳妇,哪有一直在乡下呆的道理,夫妻一定要在一处。葵花心里明白城志根本不想见自己,不然不会每次来信一字都不曾提过自己。葵花也知道自从村里的李郎中上次来县城见过城志后,村里的人也多有言语。但是最坏也不过是自己一直待在乡下陪娘,城志断不可不要自己啊,毕竟我们从小也是长在一处啊。
眼见着天快黑了,葵花便问了问去县城小学的路,她一直都知道城志念了师范以后就留在县城小学做教书先生。到了学校,保卫处还有值班的人,看着葵花提着些行李便问她来找谁,葵花提了赵城志的名字后便不再多言。保卫也只当她是乡下来投奔的亲戚便领她去了赵城志的住处。
“赵先生,赵先生,家里来人了哎!”
屋里的赵城志一头雾水,莫不是娘在家里出了事,可是前几天还有人从家里捎来了信,一切尚可,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赵城志正疑惑着,推开门,定定地望着眼前的葵花,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城志,家里怎么了呀?”屋里出现一道女声,赵城志看见保卫处的小李也还在,慌忙把葵花让进屋里,又谢过李师傅才把门掩上。
葵花与那屋子里的女人四目相对,赵城志回头望着她们有些出神,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介绍。还是夏茗露打破这份沉默,“时候也不早了,城志,我先回去了。”夏茗露低头略过葵花想要出去,赵城志在后面下意识地拉了一下她,夏茗露轻声说着放手,语气有些急促也透露一丝尴尬,赵城志默默松手。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赵城志转身插上门,定了一会儿,说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下吧。”说完他便开始收拾床铺。葵花洗漱停当,望着赵城志的背影感到有些陌生,眼前的赵城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总是盯着自己做活的那个人了。葵花从背后轻轻环抱住赵城志的腰,赵城志顿了顿,掰开葵花的手,说:“你还是早些休息吧。”葵花有些失落,便也不再多言。
赵城志灭了灯,就直接卷了被子睡在地上,葵花躺在床上,透过窗外的月光静静地看着他,好像一眼就能回到小时候。
这一夜,三个人三个心思,任谁都是难捱。
葵花一大早便起来,想为赵城志收拾早饭。赵城志听着葵花洗刷的声音,昨晚坚定的心此刻又不那么确定了,无论如何葵花是从小照顾他的大姐,也是他的发妻,他不在家的那么多年里也是葵花操持着里里外外,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自己不想和她一起生活了,因为她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爱情,可能她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吧。想到这里赵城志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那夏茗露呢,自己在她身上才明白什么是爱情,可人家一个大小姐又何苦在自己这里空耗着。罢了,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赵城志这么多年就是有这么个优点,不曾轻易为难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可始终不见夏茗露,赵城志心火如焚,又不好直接问旁人,只得等。这边夏茗露上完课也不急着回去,讲台上的那几张纸被她翻来覆去查对了很久,想着赵城志应该回去了吧便动身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撩开门帘看到赵城志仍坐在那里,夏茗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赵城志上前一把把她拉进怀里,“茗露,你要相信我,我只当她是我的姐姐,你才是我真心爱的人,我跟她不会有什么的。”“嗯。我相信你。”可是,相信又能如何呢,夏茗露心里明白她始终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自己什么也不是。
就这样转眼到了七月份,学生马上也要放暑假了,葵花也来了有半个多月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赵城志一直躲着自己,自己也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她甚至有想过让赵城志把夏茗露娶进门,自己可以一直待在乡下不出来,只要城志能偶尔去看看她就好,可就算如此夏小姐应该也不会同意的。是啦,是自己多事了。赵城志觉得自己应当陪葵花一阵回去,把这事情告诉娘,让娘也帮着劝劝。这次自己断不可心软,也不能再让夏茗露为自己伤心了,自己可以一辈子对葵花好把葵花当作亲人。
离开县城的前一天晚上,赵城志去找了夏茗露,只是想告诉她自己这次回去一定能解决好葵花的事情。夏茗露没有多说什么,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却默默许下了相守一生的心愿,无论是好是坏自己都认了。
回到家里,赵城志三番五次地想找机会和娘好好说说,说自己要和葵花离婚,说自己认识了夏茗露,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子,自己爱她,娘也会喜欢她的。可是娘不曾搭理过他,只让他好好对葵花,好生个大胖小子让娘抱抱。
那天,葵花去帮陈嫂纳鞋底,娘一个人在家。赵城志还像儿时那样躺在娘身边,头轻蹭着娘的衣角。“娘知道,你们学校有个女先生,人长得漂亮,年轻又有文化。你是嫌弃葵花不识字不懂你。可是人总是要过日子的不是,这过日子就是要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知道冷暖、能疼人,别的呀,都没用。这画上的人再美啊,也不能过日子不是?葵花和你自小长在一处,除了你啊,心里没别人。这亲事是娘给你定下的。你要怨啊,就怨娘吧。娘也都是为了你好。”“娘,您看您说的,哪能怨您啊?”赵城志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想着夏茗露还在县城里等着自己,不自觉地心口一紧。
从那天起,赵城志虽然还是不怎么和葵花说话,可是一个丈夫该做的他也都做了。快要返回县城的时候娘不知怎的就病重了,许是天气闷热,也许是旧疾复发,又或是为自己太过操劳,娘竟一病不起。赵城志想带着娘回县城看病,村里的大夫都说舟车劳顿只怕更不利于病情。就这样又在家里多耽误了个把月。
夏茗露眼看着开学的日期近了,却又不见赵城志回来,也不见信,心里越发的不安,到了开学的那天赵城志还未出现,又不好四下打听,只好旁敲侧击的询问教务主任,主任也只是说家里事情耽误了已请了假,别的他也不知道。
夏茗露再次见到赵城志已是深秋,葵花也跟着他一道回来的。听说赵城志要回来了,夏茗露慌忙跑去车站,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夏茗露一直待在车站不敢离开。傍晚时分,夏茗露看见赵城志下车的那一瞬间便飞奔上去抱住了他,刚想问问事情结果就瞥见葵花从他身后走出,葵花已经显怀了。夏茗露松开了自己抱住赵城志的手,无言地走开了。赵城志想喊住她,如鲠在喉,只侧身扶了扶葵花。
故事到这里如果就结束的话,不过是你爱的人终不是最后和你一起生活的那一个人罢了。回心?是夏茗露让赵城志回心转意嘛?可赵城志自始至终爱的都是她。是葵花让赵城志回心转意嘛?可赵城志也是一心一意回报她对他的好,纵然与爱情无关。
也就在赵城志回来的那天晚上,夏茗露第一次喝醉。所谓醉酒,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的借口而已。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我喝醉了。
夏茗露略带哭腔的叫喊,“城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啊,你不是说过你要娶我嘛?你爱的是我呀?为什么?为什么?城志你开开门,开开门好不好?”赵城志打开门,夏茗露就势扑进他怀里。“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赵城志对着葵花歉意的笑了笑。“好。”葵花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那一天晚上,赵城志没有回来,葵花就这样坐到天亮。
后来,三个人都好像达成了默契,对那天的事情绝口不提。夏茗露也再没来找过赵城志,在学校里遇见了也只当是不认识。
葵花早产,孩子生在初夏,葵花却执意取名为赵回心。回心,回心转意。
夏茗露在满月酒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过来了一趟,看着抱着孩子的葵花,只淡淡说了一句“真好”便离开了。
那一年的冬天比以往都冷,雪也下得很深。葵花一早便抱着孩子走了,说是想娘了想回家看看。赵城志说可以等到学校放假了自己陪她一起回去,可葵花不肯,说家里这么久没人气,自己要先回去打扫。赵城志拗不过她,帮她买了回家的车票。等到了放假自己回了家并没有看到葵花,问了邻居,陈嫂说葵花回来过没几天就又走了,以为她回县城了呢。赵城志望着桌上放着的新做好的棉鞋和棉衣,竟出神了很久。
葵花走后,赵城志托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没有人知道葵花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带着回心怎么过活。
没几年,赵城志便和夏茗露结婚了。后来,生儿养女,养家糊口,便也断了寻葵花的心思。
2008年,赵城志重病入院。也是在雪夜里,赵城志离开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葵花,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可能赵城志一辈子也不明白为什么葵花给他们的儿子取名叫回心。
你可还记得年少时你在院中朗读,我静静地靠在葡萄架下望着你认真的模样。虽然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但你的每一分开心,每一分努力,我都望在眼里,记在心上。你可还记得初夏蝉鸣时你我总是在一处玩耍捉知了。你可还记得冬季夜深你总爱在油灯下看着我做针线,你夸我的每一句我都能偷笑好久好久......可能,你都不记得了吧。我以为静静守在你身旁,你转身的时候总会看到我。可当自己真的成为你的包袱的时候,那些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回心。心来过才能回。如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又怎能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