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父亲节前、父亲去世一周年之际
岁月定格:父爱
文/行路人2018.06.15
父亲是个喜欢阅读、思考、创新的人,也是个慈爱、寡言、细心的人。他是那个悄立在背后不着声色地关注着我和弟弟成长的人。在我们不经意回头时,才看到他默默的关怀。岁月,于是定格在那一个个瞬间。
小学五年级时,我们小城里第一次进来了一批色彩鲜艳的拉链式文具盒,图案新颖的塑料皮下垫有海绵,摸着软软的;里面分着隔间,各种文具都各有其位。那一年,这种新式的文具盒是给三好学生的奖品。本来我每学期都是三好学生,但是那一次,老师为了更多的同学能够得奖,就规定学习成绩前三名的同学,单独颁奖,不参与三好学生评奖。于是,因为成绩优异,我反倒失去了得到文具盒的机会。我心里很委屈,因为那是第一次三好学生有奖品,而且是那么漂亮的文具盒——活生生的优秀学生的证明。放假那天,父亲来接我们回家,我把委屈诉说给了他。父亲听了说,“学校不给你发奖,爸给你。” 于是,他带我们去了百货商店。只记得那种文具盒很贵,父亲让我和弟弟各挑了一个。他说,弟弟那一年学习成绩进步很大,因此也应该得一个奖。记得从商店出来,弟弟手捧文具盒,脸上的喜悦,都被父亲看在眼里。他望着弟弟时,满脸的慈爱。我的心里暖洋洋的,真的很开心。那一刻,弟弟、父亲、那一架二八的自行车、还有站在后座旁边的我,构成了一个温馨的画面,定格在我脑海中。
我小学毕业的那年夏天,第一次没有了暑假作业。父亲看着我每天出去疯玩,就对我说,学着背点诗吧。我们家尽是父亲设计用的机械工程类书籍,几天前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一摞中学语文教材和诗词阅读辅导书,可能是厂里的哪一个工人扔掉的,很可能是个离开的北京知青。父亲像得了宝贝一样,跟我们说,“这里边都是好东西,我们一天背一首,太长的就分成两三天背一首。” 那一个夏天,父亲每天陪着我和弟弟,给我们讲解诗词,陪着我们一起背诵,确认我们都背下来了,才放我们出去玩儿。而他自己也背,因为他以前没学过。我们比赛的时候,经常他自己先记住了,也会等着我们先背出来,然后他才背,让我们有成就感。那年夏天,我背了即将在中学要学到的古文和诗词,比如木兰辞、岳阳楼记、蒲松龄的狼,等等。父亲陪着我们阅读,殷切地注视着我们的那一幕,也定格在我脑海中。
上初中时,我和弟弟相继进入叛逆期。那个时候《少林寺》的放映,使得武术忽然之间火遍了全国。而我在初一时第一次遭遇了校园霸凌,被一个更早进入叛逆期的女同学频频欺辱。忍受了一年之后,我意识到一味的退让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我得要学会自卫。初二的暑假,父亲给我和弟弟报了武术班。武术班结束后,我仍然坚持每天晨练,天不亮就轻手轻脚起来。出门先慢跑热身,然后练功,然后沿着河滨路继续跑步,从下游的大桥上绕到对岸,再折到家附近的小桥回家。有时我会带上一本书,在晨曦昏暗的路灯下,背一会儿功课。有一次,我把目光从课本上移开,忽然就看到了河对岸,父亲在跑步,而他正看着我这一边。看到我抬头,父亲赶快移走了目光,假装自顾自地跑步。而我也低下了眼,假装没看到父亲。但是我心头却一热,想着父亲怎么就听到我轻手轻脚出门了呢?他是不是有意跟踪我、观察我?不论是什么样的原因,父亲默默的关注,让我心里踏实。即使那两年我结交了一两个好武不好学的朋友,当然都是女孩子,我却始终没有走偏,没有迷失了自己。
而那一个阶段,弟弟比我叛逆的更厉害。那是我和弟弟交流较少的一段时间,我们都被自己青春期的荷尔蒙所迷乱,不知道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将来在哪,就是莫名其妙地烦恼。我有我的朋友圈,他有他的朋友圈。有一天晚上,弟弟晚饭后又悄悄出门了。父亲过了一会儿走进我的房间,脸阴郁着,目光里满是担忧。他说,“你去到后面的小学里把你弟叫回来,第二排第一个房间。” 我很奇怪,问他怎么知道的。父亲说,“我看他出去就跟着,看着他跟一群半大小子进了那间房子,然后就在里头抽烟喝酒,胡吹冒料”。我看着父亲的眼神,转身出门,下楼,来到那间办公室门外喊着弟弟的名字。弟弟出来问,“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说,“是爸让我来的,他让你回家。” 弟弟一听,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进去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我回家了。我后来想象着,父亲像个特工一样跟在弟弟和他朋友的身后,看着他们进了屋子,悄悄靠近,躲在暗影里偷听他们说话。父亲不便直接叫开门,就回来让我去喊弟弟,这样不伤了他的面子。那个忧郁的父亲站在门外暗影里偷听儿子与一群“狐朋狗友”嬉笑的情景,就定格在了我的头脑。
我上高中的时候,弟弟喜欢上了围棋。有一周末,父亲从外面回来,面带喜色,对我说,“我刚才看见你弟,在工人俱乐部里跟人下棋,是个比赛。看那小子平常没个正形,坐在那里下棋倒有几分将军的风度。” 父亲的脸上是骄傲的笑容,眼里充满了慈爱。那一刻我意识到,原来父亲又跟踪弟弟了,看着他进了比赛场所,就偷偷在门外看他下棋,心里暗自得意。那一幕,也定格在了我的脑海中。
这就是父亲如山的爱。他不在我们面前唠叨,很少指手划脚。他偶尔也会发怒,但他大多数的时候是沉默的。他总是悄悄地跟在我们身后,我们没事,他就不吱声。而我们有事的时候,他一定在那里,随时准备接住踩空的孩子。这许多年以后,这些定格在我脑海中的影象,始终没有淡去。父爱如山。当他在的时候,我们不一定感受到他的伟大。而他不在的时候,我们才感到失去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