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有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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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二点三十五,莫闻打电话给我。
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忐忑,“姐,我好像……”
“有事说事”,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看了看时间,一脸不耐烦地皱眉。
“姐,我好像……出轨了”。那边说完,吞了吞口水,“真的”。
听到这话,闭眼缩在被子里的我把被子刷地掀开,侧身看了看窗外,对面的高楼还有房间开着灯光。
我顺手打开了房间的灯,坐了起来。即使窗户紧闭,却还是感觉到些许冷,我一边听莫闻的倾诉,一边移动身子抽衣服。
“你……确定出轨了?”我也吞了吞口水,莫名的紧张感把我包围。
此时,对面的灯光灭了,我打了个冷颤,把被子裹得更紧,又钻进被窝,听着莫闻的倾诉。
莫闻已经很久没跟我打电话了,上次通话我骂他没血没肉,不像个男人。
他愤慨地挂了我的电话,撂下一句我不懂他。
“嗯,我应该……出轨了”,那头吞吞吐吐的,语气却多了几分确定。
我不自觉地点了下头,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把头埋得更低一点。
“没事儿……”
“……”
“好好休息吧”,挂断电话,我又坐起来,抱紧双腿,回忆被拉得很远很远。
我忽然,开始懂他。
-2-
二十二岁那年,莫闻刚大学毕业。
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一意孤行、一言难尽。
他立志去北京,就算不能朝九晚五,好歹也体会一把浪迹天涯的感觉。跨上通往北京的绿皮火车,熊熊烈火在心底点燃,想起要去到大北京,心里乐呵得不行,整个人飘飘然。
可他打脸了。当初说着不混出点名堂绝不回家,后来没到半年就卷铺盖回家了。因为北京的饭太贵了,北京的风也大,北京的人太多。
多到莫闻经常怀疑自己,深夜不眠。
“妈,给我安排相亲吧。”坐上回北京的绿皮火车,莫闻敲下这行字。
来北京之前,莫闻妈妈让他相亲,好好地在当地工作。莫闻偏不,总想着自己一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当然要骑马走四方。
“妈,我要去北京。如果混得好,我就不去相亲。如果不好,我就老老实实听你的。”他走之前,拍着胸脯跟他妈保证。
现在他回来了,带着憔悴的身子,还有些许魔都的压抑,俨然一株凋谢的花,不再傲视群雄,而是低下花枝招展的花苞,宛如向现实低头。
第二天,他匆匆相亲。
他说,他在帝都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低头。在家安心地工作没什么不好,相亲也没有那么不好。
“在小城市生活,挺好的”,这是他从帝都回来,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当然,他没跟我说他经历了什么。
没过几天,他就和那女孩在一起了。女的名叫林诗怡,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家乡工作。
“那女孩,人怎么样”。
“挺好的”,他的话开始少了起来。
可是刚大学毕业那会,他总嚷嚷着林诗怡什么都不好。
-3-
很快莫闻和她同居。他没有反抗。
双方家长都乐呵得不行,盼了这么多年,叫了这么多年的亲家,现在终于名正言顺。
“不后悔?”
“不就是人生吗,怎么过都是过。破烂也是一生,光辉也是一生”,他开始跟我讲大道理。
莫闻在县城找了份工作,手机销售员。我永远都没想到,大学里想着毕业后年薪过万的他,现在为了一千多的底薪不迟到不早退。
他说,比梦想更重要的,是吃饱饭。
而林诗怡,毕业后一直在手机店上面的超市上班,当售货员。就是那种见人来就跟人推销东西的售货员。
莫闻也一样。只要店里一来人,无论在做什么的他都要笑脸相迎,“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需要帮您的吗”?那微笑,好像很真。可近看,又很假。
他开始习惯起了每天为了业绩嘻嘻哈哈,低三下四地差点跪下来求着客户买他的手机。也开始习惯起了深夜走过四下无人的街。
“工作怎么样?”
“习惯就好”
“和她呢,怎么样?”
“嗯,平平淡淡,还行”。
很多人告诉过我,生活就像强奸,如果没能力反抗,那就安然接受。
我想,很多时候,莫闻和林诗怡,不过就是在接受生活的蹂躏而已。她们本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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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没有感情,莫闻也不想和她培养感情。
每天早上林诗怡会早起,给他买好早餐放在桌子上,随即又去上班。中午会做好饭,在家等着莫闻回来。晚上即使早下班,也会在手机店门口,顶着冷风等他。
都说感情里,谁主动谁就输了。
某个假日,林诗怡说回家看看父母,莫闻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买好早餐叫他起来吃时,他厌烦地把被子踢到床下。
“大清早的,叫什么?”
林诗怡瞬间被吓得颤抖了一下,手里的早餐被洒落一地。她怔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怎地,她蹲下来捡起地上的早餐时,眼睁睁看着有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大半年来,自己为他洗衣做饭,可他从来不关心林诗怡痛经感冒时的死活,任凭她顶着虚弱的身体去上班。
她吸了吸鼻子,所有的委屈积蓄在一起,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可她泯着嘴,眨了眨眼睛,默默把余泪擦干,“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正当她双膝跪地快要收拾完残局时,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接着,头被放在了自己的背上。顿时心里的暖流逆流而上,林诗怡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
“对不起,我最近上班,太累了”。声音弱弱的,让林诗怡瞬间失了神。
“……”
“你中午想吃什么,我来做”,莫闻说完,把她拉起来。
“你做的,我都喜欢”,林诗怡低着头说。
后来林诗怡告诉我,那天莫闻做的辣子鸡丁,她一辈子都记得。
她说那是第一次有男生她做饭。
-5-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喜欢就只是不喜欢,今天不喜欢,明天还是不喜欢。不会因为一顿辣子鸡丁,喜欢就多一些。
某天两人一起去逛商场,莫闻走在前,林诗怡走在后。这样的场景,完全不像是情侣,可她们保持了大半年。
两个人都知道,只是屋檐下共生活的搭档。有没有对方,都不足轻重。
那天从商场回来,下天桥时,林诗怡不小心崴了脚,很痛,于是坐在地上脱下鞋子,就着暗黄的灯光揉脚。
风又大又狠,人又多又乱。
她一直叫莫闻,可莫闻就是没回头。
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接通,那头不耐烦的语气,“你在哪啊,还要等你多久”?
林诗怡一瘸一拐地找到了莫闻,他正在天桥上目不转睛地听着流浪歌手的民谣。
她说她深刻地记得最后一句,“我要卖掉我的房子,浪迹天涯”。
“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你走路能不能快一点?”看到林诗怡时,莫闻把手里的东西,摔在了她面前。
“你知道我脚多疼吗?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去看看,我也是人,我也要关心。你是我男朋友,不是陌生人,就算是陌生人也会给我一句问候,你呢?”
林诗怡说,那是她第一次那么生气地骂人。可骂完之后,心情舒畅多了。即使双腿发软。
“对世界不满,就要说出来”。这是她告诉我的。
“我不是你男朋友,我根本就不想当你男朋友”。莫闻说完,天桥下的人都对他俩指指点点。
对面的红灯变成了绿灯,林诗怡并没有过去,而是呆在了原地。
她说,她以为死守着一个人,总可以唤回她的心,可她发现自己错了。
两条平行的人,永远都不会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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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诗怡不那么强求自己喜欢他了。
走一步算一步,能走到哪就走到哪,谁也不强求。
可林诗怡生日那天,下班后我们一起庆生。那天莫闻玩骰子输了,喝了很多酒,醉得一塌糊涂时,一个人在角落里打开手机,输入一串数字。
“我好想你”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那是他前女友。
我看了看林诗怡,她正坐在对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偷偷抹眼泪。大伙兴致都很高,除了我们三,其他人都在尽兴地玩着。
车水马龙,灯红酒绿。
“还忘不了前女友?”
“……”
“你是个男人吗,你懂不懂你这是在间接犯罪!是个男人,对女朋友好一点,别再喝醉酒给前女友打电话!”我强硬地骂了他。
他一直没有说话,空旷的街,空留我们两人面对面站着。
“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理解我!”撂下这句话,他再也没找过我。
那时候我确实不懂,我只觉得林诗怡可怜。
可是,感情里,没有可怜者这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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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闻爱上了其他人。
下班后闲来无事,他在注册了某平台,本来只是学学摄影的东西,哪知道在这里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他认识了琪琪。
两人可以从摄影聊到人生,从人生聊到理想。不喜欢说话的莫闻,开朗了起来。上班下班都在给琪琪回信息,生怕错过她的一个表情或者是标点符号。
用他的话来说,这个叫琪琪的女孩,打开了他的心门。
在这扇门里面,他无所不聊,如同发现了新世界。为了秒回甚至不专心上班。
“我觉得她挺懂我的,比林诗怡懂我”。
“……”
“我和她什么都能聊,和林诗怡不行”。
“……”
“她有好多优点,林诗怡没有”。
夜里,我听他在电话里头,拿着自己现在的女朋友和一个没见过的女生作比较,心里涌起丝丝凉意。
或许陪伴,并不是最长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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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该怎么办。
他说这么两年,一直在逼自己喜欢林诗怡,一直在逼,可是他的心做不到。
两人在一起,连拥抱都是假的。
“可我们两家的父母都赞同……”
“这跟赞同没有关系”。
他怕伤害双方的家长,可他没有想过会伤害到林诗怡,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姐,我该怎么办?”
“……”
“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以前是,现在,不是”。
迟早的结局,何必在意时间的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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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应该……出轨了”。
“去和姑娘好好说说,你最应该关心的,是她。”
我关掉手机,沉思起来。
感情里,谁认真,谁就输了。
或许,还会有下一段出轨。都说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