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浅之尤者
我是一个极爱做梦的人，逢睡必梦，逢梦时间必久，一直到天亮睁开眼之前，整整一夜都在梦里。
这些梦，基本都是生活琐事，喝酒，吃饭，恋爱，打架，K歌等等。梦的来由去脉前因后果清清楚楚，如同电影一样，沿着某一个主题线索，缓慢地发展着。
爱做梦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经验，梦的长短，与实际长短不一样，有时候的梦前前后后百转千回，完整地演绎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故事，待醒来后夜色寂寥，发现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以至于不敢相信手腕上的指针，揉揉眼多次才敢确认。
然而有的梦发展地很快，比如在梦里只看了一场新闻联播，或者只吃了一顿饭，又或者只亲吻了一下某个女孩，却觉得从睡着的那一刻就开始做梦，醒来之后天色已经大亮，在这期间梦一直未断。
“当人睡着之后，脑细胞的运行速度，可快可慢，这表现于梦在有限的时间内持续的长短。也就是说，当人在睡梦中，脑细胞的运行速度超过于正常速度时，梦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所用的时间会比正常情况短，反之亦然。”
阿端坐在我对面，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当然，这只是我初步推算的结果，这涉及的方面太多，毕竟神经领域不是我的长项。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我会尽力帮你。”
阿端是研究细胞生物学的名校博士生，毕业之后在医药研究生工作，与他多年未见，他戴上眼镜穿上西服之后，果然像个高层知识分子。
见他开门见山，我再也不好意思隐瞒，是的，我千里迢迢跑到他面前，只想让他帮我一个忙。
事情是这样的，我说了你也可能不会相信：
“我10岁那一年，有一天午后觉得犯困，趴在桌子上休息，当时恰巧父母不在，没人叫我，我就昏昏沉沉睡着了。睡梦里，我梦见自己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和往常一样掏出书本预习课文，前两节课是语文，老师讲的是《记金华的双龙洞》，课后老师布置了作业，下课后我和同桌一起去了一趟厕所。后两节是原本是数学课，因老师临时有事，改成美术课，我们的美术老师是个瘸子，拄着拐杖，吃力地在黑板上教我们简笔画。下课后，我和同村的发小一起回家，在路上走着走着，我就醒了，醒来后发现太阳已经西下，一只猫在不停地咬我的裤脚，村子里已经升起了炊烟。”
阿端一脸吃惊地看着我：
“你今年25岁，十五年前某一天的梦，你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等一下你就会明白，我不得不想起这件事。”
我抿一口酒，望着窗外夜景，车水马龙的街道灯火阑珊，继续叙述：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中午，我趴在桌子上午睡了一会，醒来时两点钟，然后我背起书包去上学，语文老师讲的是《记金华的双龙洞》，布置了和梦中一样的作业，后两节课因为数学老师临时有变，改成美术课……”
当我说带此处，阿端的眼镜已经瞪得大大的，瞳孔瞬间变大了许多，举在面前的酒，忘记了原本是要喝还是要放。餐厅里食客很少很安静，几个服务员坐在拐角处默默看手机。
良久，阿端终于缓过神来：
“你确定你没有记错？很多人在某一瞬间，都会觉得那一瞬间正发生的事情似曾相识。从科学上来解释，这其实并不是曾经发生过，而是你的思想在短路的刹那刚好发生在那个一瞬间。在这一秒你忘了上一秒的事，而下一秒却又接回来了，可是这短路的一秒因为空白而显得遥远。所以就造成了一种错觉。刚才发生的事你以为在很久以前发生过，其实所谓很久以前发生的和刚才发生的本来就是一个。”
“你说的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正常人是在那一瞬间，才知道似乎那件事曾经发生过，但是我是先在梦里梦见，然后过了整整一天之后才发生，这之间的时间差太大了。”
阿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杯子中的酒水几乎和刚来时一样多。
“直到以后的几件事，更让我确信，我的梦，具有预知能力，并且这种预知从刚开始的一天，逐渐增加到数天、数周、甚至数月。”
“第二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我15岁那年，有一天夜里，我梦见自己晚自习下课之后骑自行车回家，行至街口时，轮胎压倒一块砖头，由于速度太快，我整个身体摔到地上，双手先着地，巨大的冲击力令左手擦掉一层皮，一时间鲜血涌出，双手不停颤抖，我忍着痛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诊所。在酒精的刺痛下，我忽然惊醒。醒来后发现我的母亲正在叫醒我，说我夜里不停地叫喊。”
“难道梦境再一次灵验了？”
“没错。和梦中一模一样。不过这次灵验是在一周之后。此后我经常做梦，每次做的梦都是未来所发生的事情，并且越来越频繁。”
此时阿端已经由怀疑，吃惊，发展成惊愕的状态，他喉结动了动，把酒杯反复端起来又放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这倒没什么，现在我对此早已经司空见惯。可是最近，我发现自己不仅能够通过做梦的方式预知未来，还能够创造未来。比如说前一段时间，我追一部电视剧，睡觉时我就提醒一下自己，希望能够梦见电视剧的结局。没想到夜里果然梦见自己在看那部电视剧的最后一大结局。而电视剧的大结局在两天之后才会播放……”
“那你来找我的目的是做什么，这些事实在匪夷所思，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对吗？能够通过梦境预测甚至创造未来，简直就是特异功能啊！”
阿端的声音比刚才大很多，看得出来他很激动。
“没错，我原本以为是这样。可是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刚搬到隔壁不久，我第一眼看见她，就心潮澎湃，不由自主地爱上她了。”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我追过她，想尽一切办法苦苦追求她，可是她却对我一直不理不睬。”
“你不会是想用你的梦……”
“是的，于是每晚睡觉时我都会拼命地想她，期待在梦里，他能够接受我。果然有一天，在梦里，她接受了我的追求。于是，我们开始在梦中恋爱，我带她散步逛街玩游乐场，一切的一起都梦得如此浪漫。”
“醒来后，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可是就在前天晚上，我突然梦见自己自杀了，我拿着刀划破了手腕，鲜血直流。”
听到这，阿端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面色凝重。
“这便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每次我刻意制造梦境实现自己的愿望时，总会遭到相应的惩罚。比如说刚才和你说的，上次刻意梦见电视剧的结局，没过多久，我就梦见自己因发烧住院并且得到了灵验。还有一次，我为了提前知道公务员考试成绩，梦见自己被车撞伤也得到了灵验。”
我掀起左裤腿，露出一块巨大的伤疤。
“所以，这次也一定会灵验。”
我瞪着阿端，一瞬间，周围气氛变得十分沉重。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气弥漫在我们之间，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对阿端说：
“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每次我在梦中，只有受到刺激才能够醒来，不然的话梦会一直进行下去，其实我的梦和真实的我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我的梦比现实中的我快了一段时间，或许我的梦不是梦，只是另一个时空里的我，那个时空快于现实，偶尔会在梦里出现重合的状态。我已经知道自己快死了，而且死于自杀，我不想死，更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事，自己会自杀。你不知道，提前知道死，是一件很痛楚的事情，它会让你无法继续安于现实，无法顺利进行任何事情。”
阿端站起来，站在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其实，这未必是真的。”
我摆了摆手，笑道：
“与其等待死亡，不如想办法奋力一搏。我想，如果我一直沉睡下去，一直停留在梦中，即便是身体死亡，梦也会一直进行下去。我宁愿永久停留在梦中也不愿意这么早就离开这世界。”
“你的意思是……”
阿端似乎已经明白我来找他的目的，他双手按在桌子上，面容微微颤动：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你要知道，这是犯法，我没有权利剥夺任何一个人的生命，绝对不会给你提供任何管制药品，对不起！”
说完，他抬起手腕看时间，我主动跟他告别，他拍了拍我说：
“兄弟，对不起，加油。”
“你狗日的，你的命都是我当年不顾个人安危，跳下水中救回来的。”
当然，这句话我没说出口，我看着阿端离去的背影，黯然神伤。
我走在大街上，再无心情欣赏灯火阑珊的夜幕，想起了那把在餐厅里，悄悄藏在口袋里的餐刀。
鲜血涌出，恍恍惚惚之中，我看见有个人向我走过来，居然是我自己，他笑着告诉我：
“别怕，你现在只是在做梦而已。”
浅之尤者，专职读书，兼职凑字成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