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似曾相识的未来,白落梅

白落梅



     记得很久以前,听到一个故事,故事说上帝造人类,在快要完成的时候,他预知到了人类以后会推翻天神的制度,他害怕,害怕自己把人类造的那么完美,那么强大,于是上帝用斧头把人劈成两半,一个人就变成了两个人,于是人类来到了陆地上,忍受着失去另一半的丑陋性格,承担着孤独活着,有的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到了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幸福的开始生活,那些耗尽一生都无果的人,便默默的死去。

                                                                            ——题记


   1995年7月份,是个重要的月份,同学们都陆陆续续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单,其中也不乏有类似清华,北大,武大这类有名的学校,即使是稍有不尽人意的同学,也都收到了普通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在确认我出局了后,原本紧绷的心情如释重负,那些早已定局的远洋航图也被抹的一干二净,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这么安静的坐着,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划过镜面,秋季天气的变化多端,时晴时雨,但这一切都显得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陷入了迷茫之中,被抛弃,遗忘在了昏暗的无底深渊,接连三天都没有电话铃声响起,我思考,我幻想,想着现在同学们沉浸在喜悦之中,相互祝贺,恐怕她们会举行持续数天的狂欢派对,又或者是毕业季告别典礼,当然,这一切都不会有我的身影。

  就这样琢磨着过了几天,我终于被憋的慌闷,在一个多云的午后,我穿上外套走了出去,外面的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丝毫不受我心情的影响,仍旧遵循某种规则,形式,持续运转着。我想到了高中三年的同学,当初一起信誓旦旦相约报考同一所大学,只可惜,现在。。。。。。或许她们成功了,也祝福她们成功了。

     秋季的天气果然异常多变,一滴雨珠啪嗒迎着我的面颊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就伴随着轰隆轰隆声,暴雨倾盆而下,身旁的路人开始急促的奔跑起来,我坐到了咖啡店的遮阳棚下避雨,看着这个雨中的世界,仍旧在不停的运转,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目标被完成,又有数以千计的计划在等待。

   楼顶的落水管承接不住降水量,大片的雨水溢出从半空中砸下,遮阳棚的一边被这股倾泻的力量压弯了,待雨水落地后,又恢复了原样。

   “呀,好大的雨啊”,说话声在我耳边想起,我下意识的望去,一位梳着马尾的女孩坐在我旁边。

    她望着我的眼睛,嘴角微微露出俏皮的微笑。

   “你是应届毕业生吧?”她端正了坐姿,双手放在桌上,丝毫没有那种尴尬陌生的感觉。

    我微微点了点头。

   “听说今年的高考形式很严峻”,她停顿了一下,扶了扶镜框,继续说道,“明年我也要高考了,说起来还真不习惯啊。”

    高耸的建筑群被水珠笼罩出些许朦胧,楼顶不时还有雨水倾泻下来,洒落到地面,冰凉的雨水溅到我的脚上,打湿了我的裤管。

     “你没事吧,看起来好像不舒服?”她眨着眼睛盯着我的脸,我不由自主低下了头,寻思着该不该回答。

     “没事的,这雨能停的,再大的雨,总会稀里哗啦下完,然后见到彩虹的。”

      我的心里猛然一哆嗦,这话语犹如沁人心脾的花香,久久萦绕在我耳边,抬起头,看清了她的面容,清秀的脸庞,淡红色的镜框下那双纯褐色的瞳孔,是那么的水灵,洁净,视网膜上反射出的彩色也是那么的令人神往。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清晰的观察女孩的脸,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美丽的眼睛。

     渐渐的,雨滴缓和下来,之前那股狂怒的气势荡然无存,反而变得稀稀落落,顺着瓦片划过屋檐,落在湿润的水泥地上,毫无存在过的痕迹。

    她告诉了我的名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周落梅。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残余的水渍在围在她的嘴角,我心头一暖,某种从我的心脏流质喷涌而出,像鲜血一样流淌过我的全身,那种感觉很美妙,我僵硬的筋骨重回往日的柔韧,等到我发觉这种情感流露在我脸上时,我已经笑出了声响。

    “怎么啦,有什么好笑的。”她也跟着不自觉的笑起来,水渍随着嘴角肌肤的收缩而蔓延开。


     就在前数十分钟,她给我讲了关于她名字很有趣的一件事情,其实她父母一开始想给她取名周梅的,她家祖上好几代都是男孩,她父亲只有个哥哥,好在祖辈重男轻女的观念没有在她父母辈延续下去,她父母希望能有个女孩,所以去找算命先生,先生说她家缺花,要想生女儿,名字一定得带花,故父母在她出生前就把名字想好了,周梅,算命先生说不行,周梅,周梅,谐音 粥没,不吉利,她父母一听,也对,于是就在中间加了个落字,希望她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产下来,不久后,她就出生了,周落梅。


   接近傍晚的时候,雨停了,人们陆陆续续走在马路上,她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差不多也该走了,能和你聊天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见吧。”

   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带着不同的梦想分别了。

    第二年,我带着满怀憧憬再次进入考场,但遗憾的是,大学的校门在我身后再一次关上,毕竟经历过一次失败,第二次也就没有那么的失意了,我开始专攻服装设计行业,前途的道路渐渐开始有了黑白的轮廓。

    暑假,她打来电话,声音异常的激动,响亮,她成功考入了自己理想的大学。我祝贺她的成就,她说,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同学等着她去认识接触,很多很多有趣的课程等着她去学习。我祝福她能在大学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说到这里,电话那一头沉默了,片刻传来 嘟嘟嘟 声音。

   我没有再拨回去,可能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没来得及说再见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大学开学后,渐渐的忙碌起来,每天六点半出门赶地铁,前往培训中心学习,九点去公司实习,下午三点再马不停蹄的赶往培训中心,五点坐公交回家,每天沉浸在忙忙碌碌的生活里,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那些过去的往事,我喜欢这样的忙碌,繁杂的事情充实了我的大脑,时常空下来,我也会想起她,会猜测她现在在做什么,过的怎么样。

   在八月中旬的一天,接到了她的电话,当时我正在上培训课,手机调的震动模式,我离开座位,向老师请了一小会假,然后拨回了电话。

    “在忙么?”,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困顿。

     “上课呢,服装设计培训课,你没在上课?”,我反问道。

      “今天周六,放假。”

      我竟然忘记了今天是周末,“好吧,那么有事么?”

      “明天有时间么?老地方,想见你。”

      “可以啊,那到时候见吧。”我心里隐隐觉得她肯定遇到什么事情了。

      那天课堂上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她,列举着她可能遇到的麻烦,学习成绩下降了?受人欺负了?失恋了?或者。。。。。。

     当周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我的眼眶,我心里暗暗庆幸今天是个幸运的好天气。拿出壁橱里的衬衫,外面加一件外套,梳洗完毕就出发了,走的时候给她发了条短信。

     咖啡店的遮阳棚消失了,多出来一个架子,上面晾着咖啡豆,旁边挂着紫藤兰的盆栽,叶子末梢开始发黄。

    她进入咖啡店的时候轻悄悄的,直到坐在我面前才发现她的存在,变化很大,马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短发,她说短发干净,清爽。

    点了两份拿铁,店主是个和蔼的中年男子,右耳打着耳洞,讲话声音很特别,有种磁性的感觉。他向我们推荐店招牌,自制曲奇,我要了一份,她不喜欢,点了一份奶油蛋糕。

    等待咖啡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我们双方都没有开口,死寂般的沉默,周围的座位都空的,毕竟大清早就光顾咖啡店不是一般人的习惯。

   又过了些许时间,店主上了咖啡,随之而来的还有他那很好听的 “请慢用。”

   “学业很忙碌吧?”我先开口了。

    “不想上学”,她低着头没有看我。

    “为什么?”我把咖啡杯放在桌垫上,发出了细微的碰擦声。

    “因为害怕拥有,害怕失去。”这句话几乎是一气呵成,我们的眼睛相互注视着,她的瞳孔水汪汪的,有某种情感的注入,我的脑海中翻滚出一些以前的画面,那些被生活忙碌所遮盖住的东西。

     “高中我谈过一场恋爱,当时很幸福,彼此也很珍惜。”说到这里,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眼睛盯着窗外。

    我朝向她看的地方张望,是一辆1949福特老爷车,黑色的漆皮在阳光下夺目耀眼,这个年代还能见到如此复古的车辆不容易,况且还是能这么安稳的行驶在马路上。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盯着我看,一言不发,双唇紧紧抿着,就像嘴巴里含着一块很可口的糖果,生怕会从嘴唇缝隙里掉出来。

     “我有朋友圈,在高中期间,我们相处的很融洽,后来我高考失败,大家都分开了。”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流露出好奇的神色,端坐的身体朝我挪动了半步,我说话很轻,尽量用一种平缓的语气把内心的想法吐露出来。

      “她们顺利步入大学的殿堂,向着自己的理想迈出结实的一步,而我就像失败者,被遗弃者,注定要受人冷眼,被人抛弃。”说到这,我的情绪有些忧伤,明显注意到自己语气没有之前那么愉悦。

      “不,或许她们并不是故意遗忘你的,只是忙碌以至于忽略了你的存在”,她眨眼的频率一时间很快,几乎说是不停的在眨眼,“你后来有尝试联系过她们么?”

      “没有,不敢去面对,况且我已经脱离了组织。”往事历历在目,但已经没有那段时间那么消极的情绪了,看来时间真的能冲淡痛苦啊。

      “我和他刚开始关系十分亲密,每天都能在学校操场,食堂,教学楼见到我们的身影,那段时间我很开心,很幸福,脑袋里空空的,心里装满了温暖。”她把手臂重叠搁在桌上,下巴伏在上面,眯着眼睛,活像一直犯困的猫咪。

      “分开的时候很突然,就像刚开始认识一样,只不过我心里丢失了些东西,也多了几分情感存在。”

     她抬起头,猛然盯着我问,“你恋爱过么?”

     我回想起高中生活,每天都是繁重的功课,和看不完的书,哪有时间恋爱啊,再说了我也不是很外向的人,平常交流的圈子也不广。

      “没有。”我的心里有着某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继续盯着窗外的白日光,“成功进入了大学,认识了一群新的朋友,过去的人也不想再去联系了。”

       慢慢的,我发现她身上有一种我所熟悉的东西,一种很好闻的味道,记忆中失去了这种嗅觉,现在这种很独特的气味又唤醒了我内心沉睡的东西。

      她十指交叉,大拇指在手机掐出很深的指甲印,咖啡店老板带着笑容再次走来,为我们呈上点心,几乎是同一时刻,她缩回了手,悄悄放在膝盖上,努力挤出嘴角的微笑。

      点心散发很浓郁的食物香味,我一口气吃了三块,香醇的巧克力豆在我口中蔓延开,她僵硬的坐在那里,盘子里还盛着曲奇,除去我吃的三块外,她一块也没动。

     差不多已经十点多了,她站起身,开始往外走,我跟在后面,走的很慢,很稳。

     街对面是个公园,每天下午都会有许多老年人在这里集会,下棋,拉二胡,跳交际舞。

    公园里栽了两排很好看的桂花树,这个季节桂花已经挂满枝头,方圆几里都能闻到那淡淡清香的味道,吸入鼻腔中,那味道一下子变得浓郁起来,充斥遍布满你全身,我们挑了一张木质长凳坐了下来。

    她仍旧低着头,没有看我一眼,犹如陌生人般的冷淡,我伸出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很冰凉。

    “喜欢桂花么?”我问她。

    她抬起头,天真的望着我,眼眶里盈满泪水,秋风吹过枝头,把花瓣带动的沙沙响,耳边的沙沙声忽近忽远,我注视着她的眼睛,里面有一种我一直在追寻的东西,曾在月光下森林里偷窥见它的影子,在别人口中听闻到它的存在,而如今触手可及,就在我眼前。心脏不自觉剧烈的抽搐,身体里沉睡的百般种情感冲撞着我的肉身,快要撕裂我的肉体,破壳而出。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的旋转,白色的桂花瓣叶,漆红色的公园木椅,唯一静止的就是那双眼睛。

    我们坐在床上,散落的床单,被套,一切都不能干扰我们拥抱,紧紧的抱在一起,周围很安静,窗户里不时有细风拂过窗帘,飘起来飞舞在空中很好看,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哭泣,眼泪水打湿了我的衬衫,肩膀那里麻麻的,暖暖的,她说她的男朋友,说她高中事情的故事,断断续续,有些字眼因为剧烈的呜咽声拉长音色听不清,我心里浮现出那个高考失意的下午。

   她近乎疯狂的撕扯自己的头发,我伸手去阻拦,她用力的吸允着我的嘴唇,泣不成声,她的眼睛已经没有力气睁开,半眯半闭,泪水划过脸颊的痕迹顺着鼻梁直流而下,又汇聚成一条暗泉消失在下巴。

    她想要,想要温暖,想要关爱。

    她痛苦,她活的好累,她说她想就这样结束生命,就这样永远的睡去,在这个宁静的,没有噪音的午后。

    我无法给她所想要的东西,因为我知道,再美好的故事也有结尾,我不愿再她身上展开我们故事的篇幅,我无法再让她忍受一次痛苦,也不愿自己去承担那份痛苦。

    过了一会,她心情平复下来,躺在我的腿上,她笑,笑的很开心,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甜美动人,她说,她第一次看到我,发现我是如此的令人讨厌,腌菜丝样的头发,摆着苦瓜脸,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但是,她说她在我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缩影,那是个可怕的影子,于是她主动和我搭讪,想解决我内心的苦闷烦恼。

    她侧过身,脸朝向窗户,风把她零落在枕头上的头发吹起来,头发落下,耷在她的耳朵旁,她止住了微笑,她说抱歉,抱歉把自己的坏心情带给别人。

     我就那么挺着脊柱坐着,大腿的麻木感早已变成空白,我想,一个人想,这个世上还要有多少烦恼和折磨人的事情心情啊,活着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没有哭泣,泪腺早就被我封存在心中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突然深深的孤独感恐惧感向我袭来,那些欢乐笑容,嬉戏打闹的画面浮现在我脑海里,我的前途变得一片迷茫,我该往哪里去,该去哪里寻找我的归宿。

    我扶起她柔弱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轻轻伏在她耳边,闭上眼睛,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被劈开的灵魂的话,那么我现在找到了属于我的另一半魂魄,幼小的她正在我的怀里,我能感觉到她在我怀里成长,总有一天她会长大的,我这样想。

     “别担心,我们还小。”

     是啊,我们还小,不应该迷茫在宽广的人生路途中,我们还要有好多的路去走,好多的人去认识,好多的事情去完成,去构造属于我们的未来。

      那次分离以后,我们整整三年没见,我踏上了人生的正途,合伙开了一家服装品牌公司,如今也早已是拥有几百个手下员工的老板了,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公司查阅资料,凭着感觉和印象改进自己的品牌,衣服的牌子是个很好听的花名,落梅,专门生产T恤,羊毛衫等秋季穿的服饰,颜色米淡色为主,深受那些大学男女生喜爱,让人一看到就爱不释手的那一种。

     有一次路上碰到一对女大学生,听到了她们的一段谈话,其中一个女的说,落梅牌子的衣服看起来很温暖,第一眼看到就想把它穿在身上,那种被暖意包裹住的幸福感,是无可比拟的。

     听到她的死讯是在很久以后的了,没有人告诉我,没有葬礼的信件寄来,报纸上也没有刊登,是我的一个朋友口述给我听的,周落梅,不错,是这个名字,于1999年的一天吞下一大瓶白色药丸,然后与世长眠,听到这个消息我很平静,很长时间我就木讷的站在那里,根本没有理会把朋友接下去的话。

    漫长的冬季熬过去了,气温开始回升,我慢慢走向那个当初我们相遇的公园,桂花树瘦骨嶙峋,只有枝条,再往前走,白色的梅花开的正旺,遍地的白梅让我感到很欣慰,总会有人活着看到这美丽的景色,春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聚拢在这片梅树上方,刮落下的片片梅花在半空中盘旋,我抬起头,阳光透过树枝照射到我的脸上,我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满腔的情绪如同奔流的长江一样,咆哮着,翻滚着前进。。。

    这已是21世纪,第一个春季,然而她却无法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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