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天空烟花散尽,碎了满天的纸屑随风飘舞。子时,晨钟暮鼓。
幼时的我,极静。我有一口伶牙俐齿,却不愿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我翻遍四书五经却不在师父面前诵出一字。当然,我不是哑巴。我只是把所有用来制造声音的力气拿来用于制造安静。我看天。天如枯井,我似一蛙,我花一天的力气寻找天的边际。我席地。地似老树,我似薄叶,我用一天时间想这地的枝桠。世间万物入我眼,进我心。
那一年,我八岁,安静的我望安静的世界。
少年的世界四海升平,人来人往,谁入我心。卯时,天光地净。
曾以为这世间最美的相遇便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亦或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即使都没有,也可落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孤独意境。却未曾想,我遇见的最美,是我曾经在书中不屑,在戏中笑过的,别样美好。他不是归人,他只是过客。
莫笑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轻柔的纸像我懵懂的心,尖锐的笔尖滑过它单薄的身体,便如薄薄的指甲,轻轻刺进心脏。窃喜并苦恼,酸涩且甜蜜。
如是三年,我才晓得: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那一年,我十八岁,我的青春始于一场暗恋,它像一场盛大的舞会,我遥望着舞伴,暗自练习了一百遍。然后,灯灭,散场。
青年尽访青灯古刹,跪遍神佛,只求一世安宁。巳时,岁暮天寒。
鲜衣怒马的少年,快意恩仇的岁月。沸腾的热血敌不过斗转星移,锋利的宝剑只能渐生尘土。生活的琐碎磨平了我的棱角,两鬓斑白的双亲将手上的粗糙悄悄传给了我。理想回归现实,梦想渐行渐远。
走在熟悉的街头,我为了生活奔波。这条街不会记得有一个人曾无数次在它身边走过。新鲜的柏油马路不会留下车辙,高耸的路灯映过太多人的影子。卖菜的商贩已记不清售出了多少青菜,轰鸣的公交车也算不清载过多少行色匆匆的乘客。岁月兜兜转转,人生起起落落。人们努力工作,生活。
那一年,我二十八岁。看茫茫人生,我人生茫茫。
中年笑红尘,看红尘,入红尘。未时,恍如隔世
七岁那年抓过的那只蝉,十岁那年荡过的秋千,十三岁那年执拗的脑袋,十七岁那年吻过的少女,二十岁那年浓烈的酒……
我曾恐惧的皱纹悄悄爬上我的眼角,我曾厌恶的白发偷偷钻上我的头顶。我已为人父母,我亦为人子女。我看着父母,就像看明天的自己。我看子女,就像看曾经的自己。商场播放的流行歌星我几乎都不认识,孩子们讨论的游戏也不再是红白机。多年未见的老友早已大腹便便,光洁的头顶像我们曾经嘲笑过的物理老师。
时光如水,再多的美好与回忆在时间长河中如细小的沙石,泛起涟漪,却渐沉河底,待你想去翻找,那无数沙石已被时间冲刷了棱角,圆润的,向你叹息。
那一年,我三十八岁。年近不惑,我不惑的只是,时间真快。
窗外依旧车水马龙,身边依然人声鼎沸。岁月流转,四季轮回。生命的旷野总会长出茁壮的草,岁月的长河也会漂浮些许涟漪。爱过的,恨过的,喜欢过的,讨厌过的,努力过的,放弃过的……那过往的岁月如一首老旧的歌曲,淡淡的,却是幸福的,萦绕心头,伴我走遍这神州大地,伴我走过这如戏人生。那歌声绵延婉转,又似久别重逢的老友,相逢却如初见,回首已是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