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夏日,阳光耀眼。绿色椿树的身姿,在夏日微醺的风里悠然的摇曳,于是水泥地面的院子里有了它灰色的影子。
下午三点,阳光斜过天顶,夕照进房间。有些闷热。厨房里烧着开水,准备一会洗头。硬盘里下过不少的电影,只是容量太小,往往看完就删掉,终究没有留下几部。其实电影,在人的心中能够留下的永远不是胶片上斑斓的影像,而是那动情深处那一抹欲说还羞的暧昧意味。
余下的片子都是没看的,选了《朗读者》。
二战后的德国,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一场大雨,一场让人痛苦的黄疸病,两个人从相遇到相识,滂沱的大雨里,一个女人身上怜悯与关爱的母性情怀像三月的春光融化了少年的心,于是心里便有了一丝温暖,一丝说不清依恋,像一个孩子一样,睁着青春好奇的眼,一步一步试探的,小心翼翼的接近这个女人的生活。夏日房间弥漫的阳光里,女人浅绿色的衣裙在阳光下闪着清亮的光,穿衣时颀长的手指划过透明的丝袜,一点一点萌生了少年的爱慕。他也许不知道,门外不经意的一次偷窥,却开启了影响他整个人生的情感大门。
女人察觉的回望,羞红了少年白皙的脸庞,眼睛里满是想要掩饰的局促与不安,无所适从的他于是转身跑下楼梯。慌张的离开,抹去的是那一刻青涩的尴尬,却无法释怀少年在情窦初开的瞬间,萌生的对异性世界的向往和窥探的欲望。迷恋与好奇占据了他不更世事的心,无法抑制想再次见到她。于是电车上的再次相遇,楼梯间忐忑不安的等待,寂静房间里一时无语的相对。时间载着一切顺流而下,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从身体的迷恋,到情感的沉迷。于是,一个中年售票员,一个离过婚的施瓦茨太太,一个独居的女人,完全的控制了他的情爱世界。他为她逃课,撒谎,夜不归宿,偷偷溜回寓所和她做爱;为了给她一次远足的乡村旅行,他卖掉心爱的邮票;他拒绝所有的社交,和她一起在春夏季节明媚的阳光里为她一本一本的读书,从荷马的《奥德赛》到契科夫的《带狗的女人》,只是因为她喜欢。有些疯狂,却不顾一切。
年少的他本该爱上和他一样清纯的女孩,夏日炎炎的烈日,即使有所动心,也终究无法让他动摇。在他纯洁青涩的世界里,他爱她爱得一厢情愿,以至于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其实从未真正走进她的生活,直到一天她不辞而别。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只留下寂静的阳光,他才发现,在她的世界里除了自己,似乎别无他人。一个女人给了他人生初次的爱恋,让他沉迷的无法自拔,而在她的世界里,他似乎只是一个年轻的性伙伴和一个朗读的侍者。
于是就像并行后又分开的的铁轨,生活从来不会停止。她的离开让他成长,丢掉了少年的青涩与单纯。多年后,大学法律系的他,却在二战纳粹战犯的审判法庭上远远的望见了她,原来,她是一个纳粹。
时隔多年的审判终于到来,每个刽子手都逃不过最后的仲裁,而她的手上也曾沾过犹太人的血,作为集中营的女看守,她曾亲手将一批又一批的犹太人送入焚尸炉,也曾在押解的途中将300人锁入教堂,在空袭到来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炮火活活烧死。幸存者的控诉,纳粹同伙的推就,一时让她混乱和迷惑,不知所措。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这个纳粹的女人其实并不是一个所谓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她也从未将自己所做的一切看作是屠杀的一种。“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撤去历史的背景,这个女人终究是人,面对生活,首先她要生存,纳粹提供给她薪水,而她为纳粹工作。很难说她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纳粹,也不曾有过纳粹的信仰。只是德国人的刻板,机械,与按部就班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接受命令,尽责完成,即使是要以杀人为代价。
在此我想起两个字:“制度”,一种制度造就一种人的生存方式,当这种制度覆灭的时候,这种制度下的生存方式也许就演化为一种罪恶的载体。如果不是纳粹集中营的女看守,换一个思维来看,她的敬业精神,会不会使她成为一个优秀的员工。现实给了我们答案,二战后成为售票员的她,也因为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被给与职位晋升的嘉奖,只是她最后拒绝了。于是当有人开始控诉这种制度的时候,以这种方式生存的人,顺理成章的成为制度的替罪羊,注定被打上“有罪”的印记。
记忆深刻的是:幸存犹太女作家出庭指控之前,在与麦克的回望中竟有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淡淡的一笑似乎别有深意,是幸存者控诉的胜利?还是看着昔日的人间恶魔终于绳之以法,让自己有了一丝复仇的快感?不得而知。
此刻法庭上的海娜满目慌乱,无所适从的她显得有些局促。审判终是有的,只是轻与重。最终一切申述的归结点是一份纳粹的文件,如果承认她起草过,那她就是主犯,如果没有,就是从犯。坐在陪审台上的麦克此刻看出倪端,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海娜从来都是让他给她读书,明白了即使在集中营里,海娜也同样挑出识字的女孩为她提供读书服务。她,压根不识字!法官要验证笔记,但她拒绝了,似乎承认是文盲对她来说是一种不能承受的耻辱。她沉默的揽下所有罪行,被判无期。那一刻,我才体会到这个德国女人源于骨子里的那种倔强,卑微又固执。
法庭上的再次相遇,唤起了麦克的回忆,只是这种回忆似乎从早先的伤感与怀念,变成一种痛彻心扉的痛苦。真相的到来源于幸存者对海娜的控诉:她总是怜悯弱者,就像当时在雨中怜悯生病的麦克一样;然后选择其中有才华的孩子,为她朗读,就像夏日房间里为她朗读的麦克一样;然后把他们送入焚尸炉,就像她最后抛弃麦克一样。一切过往的美好像玻璃一样,青春的少年编织关于爱情曼妙与唯美的梦,就这样如烟花般散落。就像那些被送入焚尸炉的孩子,瞬间化为灰烬。一边是曾经爱过的女人,一边是被世人唾弃的纳粹战犯,他也想过说出真相为她减轻罪行,于是,无法作出决定的他最终去了纳粹集中营,想要寻找答案,但只是一看,便彻底的埋葬了青春的过往,终究无法再面对她。
但终究是爱过,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也许印证了纳兰性德的《点绛唇》里的诗句“一样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即使她似乎从没爱过他,即使她是纳粹,即使她总是索取,即使她暴躁,专断,冷酷,自我主义,让他受到伤害。只能说曾经爱她,但与她无关。即使眼前的女人让他视野模糊,但记忆里与伊人有关的情愫却始终清晰。与这个女人几个月的时光就像烙铁一样刻在他的心上,一辈子也挥之不去。即使知道真相后是满目交加的恨,他似乎也无法再去真正爱别人,让别人真正容入他的生活。“一晌烟花落,半世冷人心。”因爱而被伤害,于是无法再相信他人,结婚,离婚。妻子成了婚姻里的过客,婚姻变得与爱情无关。
岁月几多蹉跎,他也成为孩子的父亲。时光让人释怀,爱恨的交加,成为回望记忆平和的眼眸。
《奥德萨》的声音在狭小的狱室回应。窗台上多了绿色的植物,书架上多了成捆的磁带,桌上有了《带狗的女人》和白纸上一行行笔迹拙劣的单词。
一个看似救赎与被救赎的故事直到出狱。麦克要的是救赎,希望海娜能够虔诚的忏悔,但海娜自己也许从来不需要的救赎,麦克得到的答案:“他们已经死了,谈这些还有用吗?”她坚持自此,为的是爱,但当她伸手去想要握住麦克的手时,他却无声的拒绝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错爱。“我爱她时,她未必见得爱我;她爱我时,我已不能说爱她。”
于是海娜选择自杀。但她的死,似乎不是一种自我救赎的表现,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绝望。
两个小时,看完了一部电影。完了,便是良久沉默。
“并不是每个人天生都是刽子手,更多的人都是不知不觉就参与到了罪恶之中,像汉娜一样。”
“他们其实也是受害者,只是没人关注过他们而已,而实际上他们往往付出了更为惨痛的代价。”
这样的电影,放在二战纳粹的背景,本来就平添几分深刻,不想谈太多关于人性和心理的思考。思考是对历史的回望,是社会的自我反思,太过宏观,寥寥几笔无法言尽;而特定历史形态下每一个人的爱与救赎,却造就了实实在在的生活,几多动情之处,让人哀叹。
不谈历史,回到现实,十年磨一剑,凯特.温丝莱特终于在好莱坞完成了她华丽的转身,5次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今日终于凭借《朗读者》捧回小金人。不得不说这个女人从来都不是性感的花瓶,坚持和汗水最终能够说明一切。
The Rea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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