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君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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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十二月的天,飘着小雪,衬得这偌大的皇宫有些凄凌。金黄的琉璃瓦都被这白雪覆得有些黯然失色。

  在富丽堂皇的帝王寝宫外,站着一个穿华服的女人,大约三十出头的模样。有宫女为她撑着伞。不时有几片雪花飘落在她的华服上。

  她的面容没有什么情绪,倒是生了一张容色绝美的脸,眼眸清冷地盯着帝王的寝宫。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上的玉镯子,不知她此刻在想着什么。

  一旁的小宫女对于这位南召皇后的行为有些好奇。本是一国之后,却住进了冷宫。皇上是极为在意这个皇后的,但不知这个皇后为何在封后大典也未曾出现。

“娘娘,为何每日都到这小站一会儿?”

  小宫女大着胆子问道,声音却带着颤抖。

  待帝王寝宫传来声响,一群太医慌忙赶来时,华服女人才满意地轻启唇舌。

  “回宫吧,本宫觉得有些冷了。”

  华服女人说完便毫不留情的转身不再多看那帝王寝宫一眼。

  而此时,寝宫内的帝王早己不醒人事,咳出一滩污血来。见纹帐被风吹动,便坐起身来问身边的公公。

  “今日皇后来过吗?”

  “回皇上,不曾。”

  公公如实回道。床上的人听后,闭上眼眸,有两滴泪珠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良久后又开口吩附身旁站着的公公。

  “若皇后来了,便立马叫醒朕。”

  “喏。”

  得到回应的帝王才慢慢躺下,盯着纹帐发呆,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年那个瘦弱却又漂亮的小姑娘。那年的小姑娘会冲他甜甜的笑着,现在的皇后却连个眼神都吝啬得不给他。想着想着,思绪便飘回了那时。


01

自整个南召中,除了帝王,现权势最大的当属温家,温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十万大军,妻是郡主,当今皇后又是温将军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温家现有一位嫡长子,名温观君。温相为其子娶名为温观君,是希望其子温文儒雅成为一个翩翩公子。不曾想温家独子却皮得不成样子,什么浑事都干尽了,除了杀人放火。淳于阮兮是最不受宠的一位公主,只因生母是低贱的宫女。从小便被嫡公主与其他皇子欺负。听闻温将军后日要给其子办十四岁的生辰宴,皇后宠着这个侄儿,便下令所有公主与皇子前去将军府贺宴,淳于阮兮便暗下决心,定要与这人交好,寻求庇佑。

  “站住,你又想去哪?”

  温观君牵着马刚走到后门,准备出府玩玩,便被母亲抓个正着。温观君立马换上笑脸,抱着母亲的手撒娇。

  “母亲,君儿没想去哪,就想去听听小曲。”

  温母恨铁不成钢的戳戳温观君的脑袋。

“今日是你生辰宴,你姑母和浣秋都要来为你庆生,你若是今日干了什么浑事,丢了温府的脸,阿母定不饶你。”

  “母亲,君儿知错了,今日定老老实实的,不丢温府的脸。”

  温观君嘴一撇,心里不满地想着:温府的脸早让我丢完了,这些个皇子公主哪有乐馆的姑娘们生得好看。

  温母揪着温观君的耳朵到了前门才放开。

  折腾了一上午,五六个皇子与两个公主们才披着贵气的华服从马车上下来。而淳于阮兮则是从那群宫女中穿着鹅黄色的衣衫走出来的,温观君一眼便看到她,待她身旁走过,他才注意到她眉间的一颗红痣。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姑娘,温观君庆幸还好没偷溜出府,才能见到如此绝色的容颜。

  心中想着淳于阮兮,温观君在门前迎客都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干脆找理由溜之大吉。溜出来后,温观君便四处寻找淳于阮兮,终于在后花园中找到正在被欺负的她。

  她被七皇子推倒在地,一双眼中都是憎恶。七皇子一边嘲讽她一边用石子砸她。温观君气得牙痒痒,走到七皇子身后抬脚一踢,七皇子摔了个狗啃泥,不满地叫喧着。

  “谁啊?敢踢我,知道我是谁……”

  温观君双臂环在胸前高傲的看着七皇子,七皇子爬起来后见踢人的是温观君,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憋回肚子里,捂着屁股一溜烟地跑了。

“欺软怕硬。”

  温观君翻了一个白眼,将淳于阮兮扶了起来,又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有无伤痕。

  “多谢。”

  淳于阮兮将手抽了回来,放在小腹前福了福身。温观君突然将身子凑到淳于阮兮跟前,双眸紧盯着她的脸,笑着轻声开口。

“小爷刚刚帮了你,一句道谢就完了?”

  有热气喷洒在淳于阮兮的脸上,她小巧如玉的耳肉眼可见的红了,精致的小脸泛着红霞,温观君见她这般模样,莞尔一笑,淳于阮兮皱着眉将他推开,轻启朱唇骂道。

“轻浮。”

  温观君听闻后咧嘴一笑,似乎更开心了,双眉轻挑,又道。

  “公主,我不要道谢,要不我等个五六载,然后公主以身相许。”

  淳于阮兮如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微微荡了荡,她想就算声名籍,大户人家的公子也差不到哪去吧,却不曾想这温观君居然是个浪荡又轻浮之人。她吓得小脸发白惊慌逃走了。

  十四岁生辰宴,与十三岁的她初识,他便轻浮地让她以身相许。从那以后,他便一直厚脸皮地跟着她。


02

“阮兮,今日是花朝节,可热闹了,我带你出去玩吧。”

  十五岁的少年,玄袍冠发,明眸皓齿,看着淳于阮兮笑的温柔。看着他的眼,灿若星辰,淳于阮兮鬼始神差地应下了。

  街上明灯高悬,来来往往行行色色的人,手中都捧着一盏灯。小贩的叫卖声,梨园的喝戏声,乐馆笙歌不断,杂耍团……

  淳于阮兮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不由得感叹。

“真热闹啊。”

“好玩吧?以后小爷发现好玩的地方都带着你。”

  说完,温观君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两盏荷花灯,献宝似的递给淳于阮兮一盏,拉着她到河边放灯。

  “阮兮,花朝节啊,人们都会把愿望写在灯上放到河里,灯顺着河流就能漂到河神那,河神看到后就会帮助人们实现愿望。你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写在这上面。”

  看看温观君递过来的笔,阮兮皱了眉。

  “阮兮,你不开心了吗?”

  温观君急切地问道,看到她皱眉他好像开心不起来。淳于阮兮摇了摇头,眼神迷离。

  “温观君,我从小便不得父皇宠爱,我的生母身份低贱,父皇也不许我到太书院,所以我不认字。”

  说完,淳于阮兮面露窘迫和尴尬。温观君咋舌,他没想到堂堂公主竟不识字,就算不受宠,也该衣食无忧,平安快乐吧。

  温观君用食指轻弹淳于阮兮的额头,朝她浅笑,他注视着她柔声问道。

  “阮兮,我教你识字吧,以后我做你的教书先生,好不好?”

  “好。”

  淳于阮兮的嘴唇翕动,有月光笼罩温观君,这一此他像极了神明,一个只为她而来的神明。

  得到回答,温观君牵起阮兮的手在荷花灯上一笔一画的写下‘一愿平安顺遂二愿与温郎长相厮守’。写完心满意足地咧嘴一笑。

  “温观君,你写了什么?”

  淳于阮兮急切地问道。

“写了,一愿平安顺遂二愿温观君平安喜乐。”

“什么嘛,你自己也有荷花灯为什么偏偏用我的许愿。”

  阮兮不满地努努嘴,红着脸小声低语。

“好了,快放灯吧。明年我再赔你一盏。”

  温观君笑的一脸宠溺,在另一盏荷花灯上写上:愿阿阮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那晚过后,温观君认真求学,再也没有逃过课。这让温将军好生欣慰了一番。


03

十六岁,温观君也勉强称得上是鲜衣怒马少年郎了。及笄后的阮兮成了南召数一数二的美人。

“今日给你带了糕点。”

  温观君将食盒压在书卷上,笑得一派云淡风轻,散漫地坐下。淳于阮兮无奈地叹了口气,才推开压在书卷上的食盒。

“温观君,我不喜甜食……唔。”

  还未等她说完,温观君便将糕点塞进阮兮的嘴里,凑过去咬掉另一半,乐呵呵地说道。

  “我喜欢,好甜啊。”

  看着他的这副样子,淳于阮兮又气又羞,毫无办法地抬手捂住嘴,眼睛怒瞪着温观君。

  十七岁的腊冬,温观君在阮兮寝宫中大着胆子偷亲了她的脸颊。待阮兮反映过来时,温观君一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你……”

  阮兮泪花在眼中打转,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只当被狗咬了一口便罢。温观君眼神迷离四处打量,不断地用手摸着发烫的耳垂。

  继而,淳于阮兮只能语重心长地朝他道。

“温观君,男女授受不亲。”

  “反正你迟早是我的人,你的驸马我当定了。”

  温观君将一只镂空玉花簪戴到阮兮头上便迅速推门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朝阮兮挑眉,大声说道。

“记得回礼,给我绣一只荷包。”

  待温观君离开后 ,阮兮嘴角荡起涟涟笑意,混蛋温观君还未提亲便偷亲她。

  最初相识或许是带着利用之情,不曾想却在某一瞬放进了心。她在等,等温观君向她父皇请旨赐婚,那时她便是他的妻。那年他在灯上写的是二愿与温郎长相厮守,她后来看懂了。可是她还没有等到那天,温观君就要先娶别人了。


04

  南召九年,晋朝来犯,温将军战死沙场,顿时有流言四起,百姓说是帝王不满温将军功高震主,设计让温将军死在战场。为堵悠悠之口,帝王封温将军独子为护国将军,彼时的温观君二十岁,南召最年轻的护国将军。

  临上战场的前晚,温观君偷翻进阮兮的闺房,此时的他,己不在是年少轻狂,只知玩乐的公子哥,他要撑起的是一个将军府,百十号的仆从。不过月余,被迫成长为沉稳可靠的护国将军,少年身姿挺拔如苍松,一双眼眸尽坚毅。

  阮兮抬手摸着他的眉眼,四目相望。良久将一个荷包系于他腰间。

“温观君,欠你的荷包,我补上了。”

温观君面上一喜,将阮兮拥入怀中,抬起她的下巴,便轻轻地吻上她的双唇,趁她怔愣着忘记挣扎的时候,温观君抓着她的手环抱住他的腰,炽热缠绵,最后控制不住诱惑,借着月光自醉双手攀向她的腰带。

  阮兮霎时惊醒,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呼吸紊乱,胸口起伏。

“我们……我们还没有成亲,不能……不能乱来。”

  阮兮低着脑袋,不敢看温观君,粉白的小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闻言,温观君眼眸含笑,唇角微勾,看着阮兮神色淡淡。

  他怎么舍得毁了他的女孩,万一他死在战场,他的阿阮怎么办啊,若是能平安归来,他定要八抬大轿娶她过门,新婚夜再碰她。

  “阿阮,等我得胜归来,你可愿嫁我为妻?”

  “温观君,我愿意。”

  此后,阮兮便在等,等温观君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岂料,她等来的是他得胜归来要娶丞相之女――宋温梦的消息。

  可笑的是她是最后才知道的,嫡公主淳于浣秋来告诉她时,她正开心地缝制喜服。

  “阮兮,我表哥今日就要娶丞相之女,可怜你还蒙在鼓里呢?”

  浣秋的语气中满是不屑,脸上都是得意。

  “你说什么?”

  阮兮愣了一下。

  “阮兮,你生母身份低贱,你配不上我表哥,今日是我表哥与丞相之女大婚。”

  浣秋抿嘴一笑,两片薄薄的嘴唇抿出一道嘲讽的弧度。

  “温观君从战场回来了?”

  阮兮满脸的错愣。他回来了,她为何不知。

  “我表哥前几日就回南召了……”

  后面浣秋说了什么,阮兮己经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都是疑问。见阮兮这副样子,浣秋嘴角微微裂开,眼神中充满恶意,她想要的效果己经达到了,于是,转身,狰狞地笑着离开。

  阮兮的出生是皇室之耻,这样的人怎配得上她高高在上的表哥,这样的人只能呆在尘埃里,她是南召最尊贵的嫡公主,该高高在上,受千人追捧,偏偏阮兮生得一幅好样貌,抢走疼爱她的兄长,她该死,皇室怎能有这样的耻辱,阮兮不配姓淳于,想到与阮兮同姓,浣秋恨不得将阮兮碎尸万段,方能解心头之恨。

  阮兮怔松良久后,慌乱地出宫,赶去将军府。

  将军府外妆点的遍布红绸绵色,房檐廊角都高挂了红绸剪的花,延绵不断的大红显示着府中主人尊贵的身份,入眼之处,皆是红艳艳的华丽,白色骏马,翩翩公子,十里红妆,满城皆庆,只余她一人悲。

  马背上穿着喜服的温观君见到人群中的阮兮时,万分悲绪涌上心头,身后的桥中,抬的不是意中之人,真是莫大的悲哀。

  几日前带回晋朝王上手信,便急入宫见帝王,后姑母召唤,碎他一梦。

  “君儿,如今朝堂明争暗斗,姑母为你寻了一门亲,巩固我温家朝中权力。”

  “姑母,君儿己有心上人,是断不会娶她人。”

  温观君敛下神色,低头缓缓道。皇后笑得柔和,眼中却有狠厉。

  “君儿,宋丞相之女宋温梦,端庄贤淑,姿态可爱,定会是君儿的贤妻。姑母知你喜爱阮兮,你且先娶了宋相之女,稳住我温家在朝中势力,日后可纳阮兮进府为妾。”

  “姑母,我所中意之人只可明媒正娶,不可为妾。”

  “君儿可要好好想想啊,是要她死还是要她活,你若不娶宋相的女儿,本宫便立刻赐死阮兮。”

  皇后话气温和,却句问都是逼迫。温观君勉强笑了笑,手指紧紧的握成一团。

  “君儿,愿娶宋温梦。”

  皇后闻言,莞尔一笑,慵懒的用护甲扶了扶头上的凤钗。

  “对了,这才是本宫的好侄儿。”

  温观君面上浮起冷笑,行礼告退。

  温观君走后,皇后无奈地叹了气,同身边的宫女道。

  “晋王送来和亲文书,求娶我南召嫡公主,二公主已嫁,七公主还小,本宫不舍浣秋远嫁异国,也不愿让浣秋成为两国开战的由头,唯有劝服皇上狸猫换太子,让淳于阮兮那丫头替浣秋与晋朝和亲,自古便不能熊掌和鱼兼得,亲女儿和侄子,本宫便只能舍侄子,换我南召百姓安宁。”

  “娘娘的苦心,日后温小将军会明白的。”

  皇后怎么也想不到,日后的温观君会为了阮兮谋权篡位。


05

  阮兮站在将军门前看着温观君,隔空相望,心中被刀割般疼,眼中皆是质问。温观君淡漠的撇过头,下马,迎出轿中的新娘,一步步将他的妻迎进府中,百姓皆道,这温小将军与宋相之女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温将军。”

  阮兮仍不死心地叫住他,他抬脚跨过马鞍,回过头来疏离淡漠的笑道。

  “不知三公主到来,今日臣大婚,恐招待不周。”

  于是阮兮心下了然,露出得体地笑容。

  “无妨,本就是我不请自来,还请将军莫要怪罪,不曾备礼,今日将此簪予夫人,还望莫要嫌弃。”

说完,阮兮将头上的玉花簪取下,交给一身喜服的宋温梦。

  此簪是他亲手所戴,如今归还于他的妻,此后形同陌路,她只是困于宫中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他是南召的护国将军。

  她实在做不到欢欢喜喜的贺他娶得良人,希望他不要觉得她小气。

  看着阮兮离去的身影,温观君扶着宋温梦的手加重了力道。

  “观君,你捏疼我了。”

  宋温梦小声呢喃道。

  “宋温梦,你既嫁进将军府,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我就让将军夫人新婚之夜暴毙。”

  窃窃私语,在旁人看来是浓情蜜意。

  温观君厌恶地夺过宋温梦手中的簪,冷着脸拜完了堂。

  啊阮,你等等我,再等等我,我现在所做之事,不能连累你,等我成功,我一定光明正大的娶你。

  后来,再见己是五日后,阮兮送信,约他茶楼一叙。她双眼泛红,问他愿不愿抛下一切带她走。他答不能。于是她心灰意冷的离开,当晚她便答应替浣秋远嫁晋国。

  次日,她被封为和亲公主,封号贤。他才知他带回的是和亲文书,姑母与皇上不舍女儿远嫁异乡,却又不想两国因此而开战,于是逼迫阮兮远嫁,她既姓淳于,便要担公主之责。

  教授礼仪的姑姑夸她有皇室之仪,她却自嘲般讽笑。

  “我虽出生在皇室,却没有一天享受过皇室的荣华富贵,可笑最后还要担公主之责。”

  身为南召的三公主,阮兮穿上华丽的喜袍,受百姓拥戴随和亲使臣远嫁晋国。

  或许与温观君昨日一别便是永别了吧。

  晋朝王宫的宫墙是那么地高,许是要被这宫墙困一生,新房冰冰冷冷的如同她的心,揭开她盖头的是与阮兮年岁相仿的翩翩公子。看清她脸时,由淡然转变成错愣然后变为欣喜。驼红的脸颊藏匿着一双杏眼,眼中皆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情。

  他的啊阮,像极了他的啊阮。

  岑褚缓慢地抬起手抚上阮兮的眉眼,看到眉中有一颗红痣时才清醒。不是他的啊阮,他的啊阮眉中没有痣。

  阮兮偏头,躲开岑褚的手。

“我是大晋的王,岑褚,别怕。”

“我不怕。”

岑褚嗤笑了一声,仿佛将她看透了一般,慢慢蹲下来拉着她的手放到嘴边哈气。

“手怎么这么冰。”

  阮兮好奇的看着岑褚的那张脸,又往下看,看到了他的脖子喉结,喜服。他温柔的捧着她的手,就好似她是他的心尖宠。

  她是俗人,抵不了这样的温柔刀。

  或许岑褚以为她是南召娇滴滴的嫡公主,才会对她这样好。

“王上,我不是南召的嫡公主,我是三公主。”

“我知道,我看过南召嫡公主的画像。”

“那王上不气恼吗?”

“气,气南召欺骗我,但是看到你的那一瞬我就不气了。”

“为何?”

阮兮有些不解。

“因为你比那嫡公主好看。”

  听闻这个答案,阮兮觉得又气又好笑。

“不早了,早点睡吧。”

阮兮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子一僵,微微皱眉,寻思着找什么样的理由搪塞过去。却见岑褚取下她头上厚重的金钗和珊瑚流苏碧玺坠角,为她梳理她的三千发丝。阮兮心头一暖,有什么东西悄悄萌芽。

  她是关在深闺里的女子,见识过温柔,便抵当不住温柔。

  原以为在故事的开始,阮兮与温观君是彼此的唯一,可后来才发现,他不是非她不娶,她也不是非他不嫁。


06

“啊阮,今日我画的眉可有进步?”

  阮兮看了铜镜中的自己,顿时撇嘴,嫌弃道。

“啊褚画的眉怎么还这般丑。”

  “那为夫可得再好好练练了。”

  宫女在一旁偷笑,赞叹王后与王上的感情真好。

  阮兮与岑褚的眼中都是爱意,只盼时光静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共白头。

  岑褚说他的啊阮是向往自由的,不能困于这宫墙。于是,他带她外出打猎,同乘一匹,在草地上肆意潇洒的奔跑。

  岑褚说他的啊阮要平平安安的,于是他带她去求佛祖,保佑她一生平平安安。

  岑褚说生活太苦,要吃甜食,她说不喜甜食,他便像哄小孩似的哄她,骗她陪他做糖人,于是她便喜欢上了甜食。

  阮兮说想南召的饭食了,于是岑褚花了百两黄金请了一个南召的厨子入王宫为她做饭。时间长了,他也学了几道菜,从小锦衣玉食的王,为她做一日三餐,只为她一笑。

  阮兮说想荡秋千,于是岑褚便亲自在花园为她搭了一个秋千,春夏同她坐在秋千上一遍遍的唤她啊阮,情到浓时,偏偷啄几下她的嘴角。

  同岑褚圆房,是有一次踏春遇到刺客,岑褚手臂被砍了一刀,她吓破了胆,他背着她,一步一步的躲开刺客的搜捕,后来,护卫军赶到,将他们救回宫中。他拍着她的背安慰,一遍遍地说着别怕。正逢屋外下雨,打雷,她扑进他怀中。或许是烛光醉人,他轻吻她的唇,然后把她抱进怀里,轻拍她的背柔声说:“睡吧。”阮兮却主动轻吻了他的唇,岑褚眼眸一深,眸底好像蓄了一把火。手慢移到她的腰带,次曰,在他怀中醒来,全身酸痛。气的她有好几日没理他,他哄了好几日,才合好如初。

  几月后,医官为她诊脉,诊出喜脉。

  “阿阮,我们要有孩子了。”

  “阿阮,阿阮……”

  岑褚一遍遍地叫唤她的名字,殊不知他所唤的另有其人。

这是阮兮嫁到晋朝的第二年。

原来年少情深终是抵不过日久生情。

  彼时的南召,温将军起军谋反,十万大军直逼皇宫,尸横遍野,鲜血四溅。

  帝王寝宫内,剑指帝王,温观君脸上都是阴郁,眼中满是嗜血的杀意,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活阎王,分分钟夺人性命。

  帝王狼狈的仰坐在地上,一旁的皇后与嫡公主相抱,皇后开口试图劝服。

  “君儿,温家满门英烈,断不可做糊涂事啊。”

“姑母在说胡说些什么呢?南召该姓温了。”

  说罢扬手示意让人把皇后与嫡公主带下去软禁起来,然后勾唇,扬剑刺破帝王的喉咙,血涌在空中像花瓣一样飘落在地。

  取帝王之命后,温观君踏上那帝王宝座。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拍打着剑柄。

  想来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那碗有毒的补汤应该送到他的好妻子手中了吧。起身,对身旁的副将道。

  “我们该回府去给夫人收尸了。”

  温观君将宋温梦风光大葬后才着手登基。

  登上帝位,接受群臣的扣拜。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下旨抄了宋丞相的家,斩了宋家满门,五岁孩童无一幸免。

  第二件事是与群臣商议伙同西陵灭了晋朝。

  他的小姑娘该想家,他终于等到了。啊阮,马上了,马上我就能接你回家了。


07

  近日岑褚忙得总找不到人,我有些生气了,他己经有一月左右没有陪我吃饭了,医官说我的脉相有些不稳,得多卧床休息,可我总觉心神不宁,像有大事发生。

  傍晚,阮兮在花园乘凉偶然听到两位将军谈论战事,南召与西陵己经攻下了晋朝七座城池,晋军节节败退。

  “那南召王真不是个东西。”

  “谁说不是呢?前两年送了公主来和亲,双方约定停战五十年。没成想,却出尔反尔。”

  “我听说南召王是新上位,之前是好像是那南召的护国将军。”

……

  阮兮做梦也没有想到,再次听到温观君的名字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不过七日,南召和西陵己兵临城下,而晋王却毫无办法。有大将来报,城门己破,大军直逼王宫,宫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啊阮,我寝宫内有一暗道,可通宫外,你快走。”

  “岑褚,要走我们一起走,你不走,我便留在这陪着你。”

  “啊阮,我是大晋的王,我不能走,我若走了,百姓怎么办。”

  “岑褚,我是大晋的王后,你的妻,你不走,我便不走。”

  岑褚抬手抚上阮兮的脸颊,盯着她眉间的痣。

  原来你从来都不是阿阮。

  岑褚将一旁的酒递给阮兮,自己则喝了另一杯。

  阮兮,我曾向佛祖许愿,佑你一生平安。我断定南召王不会伤害你,所以你要好好活着,看到你平平安安,我便觉得我从来都没有亏欠过你。

  “阿阮,谢谢你。”

  这是她嫁予他两年,他唯一一次对眼前这个女孩说的一句话。

  温观君率君前来,战甲染血,战盔破损,年轻俊朗的面容上飞溅着血,正勾着唇角朝阮兮笑。

  二人久久相望,一时无言。时隔两载,谁都没料到,再见故人,会是这般模样。

  “阮兮,我来带你回家。”

  原来再次相见,阮兮心中己毫无波澜。她与岑褚十指相扣,平淡道。

  “我的家在大晋,这就是我的家,我哪都不去。”

  温观君周身巨震,颇受打击,呆望着阮兮。

  阮兮突然感到头昏,眼皮沉重,连眼前的大军都开始摇晃起来时,才反应过来刚才的那杯酒有蒙汗药!

  阮兮昏迷前看到了岑褚自刎,温观君丢掉长剑朝她奔来的画面。

  岑褚倒地而下时,嘴中似乎说的是谢谢。

  岑褚直到死都没有真正了解过阮兮 ,爱吃甜食的是啊阮,爱闹小脾气让他哄的人是啊阮,怕打雷的也是啊阮。可惜他到死也只是记住了阮兮的名字。

  阮兮再次醒来时,屋内的陈设万般熟悉,是她在南召住了十几年的寝宫。

  温观君眉头紧皱,沉默不语,不停的搓着双手,见阮兮醒来,忙问道。

  “阮兮,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语气中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岑褚呢?岑褚在哪?”

  阮兮看向温观君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温观君不答,像是又想到些什么阮兮急切的问道。

  “那我腹中的胎儿可还安好。”

  见温观君依旧沉默不语,她的心沉下去觉得有一股寒气袭遍全身.心一滴滴的滴着血。阮兮抱头痛哭。

  “阮兮……”

  温观君抬起的手滞在半空。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说完,阮兮将枕头砸向他。无奈他只能先离开,且吩咐宫女好生照料她。

  尽管阮兮现在恨他,但只要她好好好的呆在他身边,这就够了。温观君原以为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是他命太医拿掉她腹中胎儿的,不曾想千防万防,防漏了一人――他的好姑母。

 

08

  温观君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坚持要立阮兮为后,在他欢欢喜喜准备封后大典时,阮兮知道了她腹中的胎儿是他命太医拿掉的。

  他仅存的一次私心,便让他彻底失去了阮兮。那日将她带回,太医说她受了刺激小产了,若不拿掉会伤她的身体,他怎么会舍得让她受苦呢?于是让太医拿掉胎儿保她平安。

  后来她闭门不出,下令谁也不见,就连封后大典都未曾出现。

  封后大典却没有皇后,流言四起,皇家面子挂不住。于是温观君狠心将阮兮贬进了冷宫。

  说是冷宫,却堪比皇后寝宫。

  仅此一事,温观君觉得阮兮或许一世也不想见到他了。他送去冷宫的礼物,皆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整整十年,阮兮都未曾出过冷宫。南召相继灭了两个国家,扩大了领土,如今可算的上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温观君偶尔微服私访,视察民情。在一次回宫时,见到了阮兮站在宫墙下等他。他大喜,下令赦免了一些死囚。

  她大概是愿意原谅他了吧。

  她的眼角爬上了细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率真可爱的小姑娘。可是他还是觉得她好看极了。

  平静的坐下来谈话,她拿起了以前不喜欢的糕点。温观君看着眼前的阮兮,总觉得有些不真切。犹记得当年亭中的那个小姑娘说她不喜甜食。原来人的喜好也是会变的。

  谁也不提当初的事,阮兮每日都会端着一碗参汤来看看他。见他喝完便走了。后来,他问她。可不可以不喝参汤了。她却淡然的笑着,于是,他便乖乖的将参汤喝下。

  他早就知道参汤有毒了,可他每次都心甘情愿的喝下,因为不喝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阿阮了。

  他以为她是原谅他了,没想到她是来取他性命的,既然她想要他就给她好啦。

  身子越来越差,他知道是体内的毒素积累过多,撑不下去了。

  毒发卧床后,阮兮再也没来看过他了。他每日都问身边的公公‘皇后,今日可有来过’。公公大抵都被他问烦了吧。

  太医说他时日无多,左右不过半月光景,他想再见见他的阮兮。这几日不见,以后就再没机会见了。

  他将年少时她绣的荷包派人送去了冷宫,他终于见到他的阮兮了。看啊,他的阮兮心中还是记挂着他的。

  “阮兮,如果当时在茶楼……咳咳……我带你走了,我们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是这般相看两厌。”

“如果当时你带我走,我想我们或许会很幸福。”

  他问她答。

“阮兮,你说人真的有下辈子吗?”

“我不知。”

“阮兮,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把你的下辈子许给我吧。”

“温观君,我的下一世早就许给了岑褚。”

  话罢,一阵沉默。

  良久,阮兮轻启红唇。

“温观君,如果人真的有下一世,那下一世一定要遇见我啊,然后骗我把下下世许给你。”

  听完,温观君满意的笑了。

  “好。”

  说完,温观君缓缓的闭上了眼。他要去下一世等他的阮兮了,这样才能骗她把下下辈子许给他。

  他到死都没有看到阮兮为他留下一滴泪。

  温观君逝去后,阮兮登上了帝位,改国号为晋。

  大晋十七年,晋又攻下一国。

  大晋十八年,晋王带回了一位孤子,亲自培养。有人说这位孤子的眉眼与当年的南召王有些相似。

  大晋二十七年,晋王淳于阮兮逝去,享龄七十六岁。

  她至死都不知道,岑褚口中的啊阮不是她。


09

  原来真的有下一世。

  这一世温观君带着记忆出生,他是南大最年轻的历史学教授。

  这一世的淳于阮兮是南大校门口的花店老板。

  “温教授,今日要什么花。”

  “拿一束香槟玫瑰吧。”

  温观君笑着说。

  香槟玫瑰的花语:我只钟情于你一人。

  “岑褚,快出来包花啦。”

  随着她声音走出来的是一位气质成熟而温雅的男子,阮兮前世的丈夫――岑褚。

    这一世的岑褚依旧是阮兮的爱人。

  上一世的岑褚从未爱过阮兮,这一世却是真心爱着阮兮的。

  接过岑褚递过来地花束,温观君走出花店都觉得有些恍惚。身后传来两人的嘻笑声。

  “阿褚,你说人会有下辈子吗?”

  “阿阮,你一天天怎么总想这些奇怪地东西啊。”

“岑褚,如果真有下辈子,那我还要当你的妻子,你下辈子一定还要娶我。”

“好。”

  听到这,温观君的脚步一顿,转身回望店里的两人,阮兮踮起脚尖亲吻了岑褚的侧脸,岑褚为她弯下了腰。温观君只觉心中苦涩。

  前世她让他一定要遇见她,让他骗她将下一世许给他。

  可是阿阮,这一世你又将下辈子许给了岑褚。什么时候你才能将下一世也许给我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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