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班公交车上的我,戴着耳机头望向窗外。六月的清晨还是很惬意,气温不算太热,大大的太阳还不会烤的你浑身黏腻。道路两旁绿树早已成荫,车道中线的隔离带里繁花似锦。这样的早晨很容易让人陷入一种不悲不喜的静思之中,眼睛会变得分外敏锐,窗外尽是从前未曾注意到的景物。你可能会看到提着大包蔬菜回家的老奶奶健步如飞,可能会看见背着书包上学的小朋友步履维艰,也可能看见骑着电瓶车的大叔一边吃着油条豆浆洒了一裆。我静静地看着,就着舒缓的音乐快要忘记将要上班的烦恼了。路口处公交车在红灯前停下,窗外一个绿油油的铁桶钻进我的眼睛,才让我沉静的思绪突然泛起点微波。
那是个邮递筒,浑身绿油油,只在腰间位置有一片黑色的印记,太远的缘故我看不清是刮痕还是黑漆。它像个小矮人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身子有些歪斜,一声不吭得像受了什么委屈。路过的行人大多匆匆,我想应该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绿色的小家伙,因为他们绕开它的时候动作无比流畅,眼神和脚步没有任何迟疑,有时动作敏捷得让人觉得他们是穿过的而不是绕过的。我很好奇为什么心里会突然对它产生了一点波动,这很奇怪。这东西太过普通又太过常见了,按理说我不应该特别注意到它。可是,真的常见吗?我在脑海里试图回想了一下还曾在哪里见过同样的邮筒,除了几个旅游景点的装饰外我竟然一个也想不起来,这太奇怪了,原以为常见的东西原来我并不常见到,也或许和其他人一样是我常常视而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窗外的它就觉得它很孤独,而这孤独似乎还并不是因为人们的忽视。
看到邮筒,自然会顺带着想起另一样事物——信。又是一个无比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东西,我快速在大脑中搜索了一遍,并不意外的发现我从未写过一封正式的信。小学作文课专门学过如何写,至今还记得当时老师教我们的书信格式:第一行顶格写亲爱的某某或者尊敬的某某;另起一行空两格写问候语(那时我们只会写“您好”);再起一行开始写正文;文末要写问候语(“此致敬礼”是那时我觉得最装逼的词语);落款和日期要靠右写。不过我学了这一身“本领”却无任何用武之地,只有在老师布置的作文和期末考试的时候施展过一两回。想想也很有趣,那时的作文常常会让我们写一封信给爸爸、妈妈、爷爷或者奶奶,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第一封信是写给哪位亲人的,反正不是我爸就是我妈,只记得当时幼小的心灵里就有一点点的疑惑,我有话都可以当面跟他们说啊,为什么要写在纸上这么麻烦呢。更有趣的是那时我们无比真切地写下了一字一句,可这信最后并没有到亲人的手中,不知道他们看到后是否会感动,只知道分数的高低只取决于老师的好恶,所以从那时我们就学会了假装真切。
我从未写过一封正式的信,也就使得我从未和邮筒有过任何真正的交集,它一直都在,只不过一直站在我生活轨迹的道路旁。从开始识字起,互联网时代就已经悄悄来临了,呼机、大哥大、手机、电脑一个接一个的闯入我们的生活,别说写信了,写字都越来越少,现在不用电脑很多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写。小时候家中抽屉里有很多外地亲人寄给父母的信,多次搬家中早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短信记录及微信记录。如今,沟通已经变得异常便捷,我想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人写信了吧,即便写了也无需再投入邮筒中。邮筒是为了信才存在的,信已不再,邮筒却还在等待,这或许才是它看上去那么孤独的原因吧。
木心的诗里写:过去慢,车、马、信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而如今人们追求的是极致的速度,早已没有耐性等待了,不知道我现在从车窗外那邮筒身上细细的小孔中塞进一封信,是否还会有人将它送到我思念的人手中呢,送到时,那个人是否依旧是我思念的人呢。还没来得及想,绿灯亮起,车动了。
by 金木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