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语中,骂人傻用这个字:苕。苕据说就是指的红薯。
红薯何其委屈。
委屈的还有勺子。
看完陈建斌导的《一个勺子》,骂人傻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用高分贝的音域喊:你个勺子!
被委屈的只有傻子。
百度百科里,傻子的解释是这样的:
傻子,谦虚的名词,多是指为人老实,正直,刚正不阿。
我们都在学着聪明,走捷径、利己、睁一眼闭一眼的聪明。
我们的梦想是,让世界充满聪明人。只要人人都变得聪明,世界将变成美好人间。
咋办呢,现实里的那些还未被教化的愚蠢至极、拉低平均智商的傻子们。要怎么做才不会轻易被狗带。
Z君是我的朋友中最特殊的一个。
他是哑巴。我们的对话靠纸和笔。
“你竟然跟那个傻子走那么近。”身边朋友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每次回家去见他,他总是显得很谨慎,生怕别人看到了我和他,然后我被别人笑话。
我跟他说没必要这样,他是我的朋友,和所有我的朋友一样。
他摆摆手,咿咿呀呀地笔画,然后在纸上写:这样不好。
我问他为什么,他继续咿咿呀呀,在纸上写了又涂掉,最终还是没解释清楚。
我理解他。他不想我因为他的存在受到奇怪的伤害,他想用他自己的方式来保护我一点。
Z君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妈妈是外地来的痴傻女子,爸爸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初二辍学,开始跟着他家叔叔到处收破烂。因为性子耿直,一根筋,被他叔叔说成是“整一个傻子,不适合干这行”,然后去工厂里当保安,又因为不会送礼,倔强,认死理,被打发走了。
这么些年,他一直一个人在县城兜兜转转地做着不同的工作,修过鞋、卖过菜、搬过水泥、扫过大街……每一份他都在努力地去学习,但都是不可控的外力因素逐一放弃。
Z君倒也不恼,笑笑而过,继续新的营生。
他曾经在写给我的信里写过这样一句话:他们都说我是傻子,有的时候,我自己也觉得是。
Z君在我眼里其实很厉害。
他会很快地修好一双鞋:打磨、清洗、干燥、上胶水、缝线、涂鞋油、擦光。他也从不收老大爷老大妈的钱。他说,他们不容易。可自己还在冬天穿着破了的鞋子。
他的菜一定大清早自己去农家里摘的,骑着三轮车吭哧吭哧地拉到菜场,从不做假秤,碰到来菜场捡剩菜叶子的人,会把菜给他们捆好。
他曾经救过一个人,冰天雪地的,把一个因为车祸摔进水里的壮汉拉上岸。连声谢谢都没被说,却还是把人送到了医院,比划着手势挂了号。
某次他写给我的信上有一句话被他划掉了,却也依稀看得出写的是:谢谢你不把我当傻子。
我忽然觉得,他是我朋友中自带binglingbingling闪烁体质的。
Z君现在在一家轴承厂当学徒工,还是被说傻。他象征性地笑笑,还是傻乎乎的样子。
他说,明年就可以涨薪水了。
我笑他,准备攒钱娶媳妇啦?
他很久都没回我。发了一个笑的表情。
我也回了一个笑脸,加上一句:好好工作,好好加油。你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临近灭绝的国家稀有品种。
如果没有Z君这样的人,《一个勺子》应该是这样的逻辑:
傻子站在铁网前伸手要吃的,没人理会,傻子饿死。全剧终。
有人说,这部电影跟《秋菊打官司》无法比较。
我想说,有人去关注这样的现实,以类似纪录片的形式去反映社会的现状,这就跟五毛特效的神剧拉开了一百个于正的距离。
我们要超人拯救世界,还要傻子解救怜悯和善良。
忽然想念Z君,天冷了,要提醒他穿得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