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飘扬的鹅毛
又是一年的开学季。
我离开这个开学季,不为学费苦恼已有十二年了。
当我再次执笔回忆,有满腔的血和泪。为谁执笔?为你,我的那位学妹。
微风吹,菊花开,满地香。赤诚的学子们历经十年寒窗,终于迎来了九月的丹桂飘香。
2004年9月,学校大门口高高挂起迎接新生横幅,那些大学路上的花儿也一路走来,一路盛开!连空气的味道都是甜的。
往届的哥哥姐姐们大汗淋漓地忙着接待新生,尤其是漂亮干净的女新生更是吃香,男票们个个像物色对象般哄拥而上,稚气未脱的新生使着那天真未谙世事的双眸左顾右盼。
过不了多久,准有那么几对情侣是在新生接待中促成的,年少青春的情愫从此飞翔。时而在山坡的树荫下,时而在那湖畔的避雨亭,或低语呢喃,或眼泪婆娑,或仰脖顿笑,或你推我搡......似乎禁锢了一个世纪的荷尔蒙终于喷发了。
这也许是人人羡慕的温暖画面,但却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美丽爱情。不是有那么一句这么说来着:大学的爱情大多死于毕业季。
于是作罢。
那年,我成了一名大三的老生。
开学报到的第三天,那天早晨七点不到,我和往常一样提着开水瓶到楼下饭堂后面的澡堂旁边打开水,我们吃饭、洗澡、打开水、小吃便利店一卡通,刷一下“嘀”的一声表示ok了,打开水是插入式的,每个人的水壶大小不一样,满了自己再取出来。
这时,一位女生,诺诺地站在我旁边的水龙头,卡放进去又拿出来,低头细看,左掰右掰,终究水出不来。
我在等待接水的时间里,看着这位短发,嘿呦又矮瘦的女生,夹着一双拖鞋,喏,应该是刚报到的新生。
“估计那个坏了,等下用我这个吧”。我轻声说道。
她点点头,露出羞涩的微笑。
后来我手把手教她如何插卡接水,告诉她冬天可以到隔壁公共澡堂洗澡,使用方法和接水开水一样。
她如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不忘记连连说谢谢。
于千万人中,不经意地帮助了一个人,得到对方的感激涕零,头顶犹如池塘中的涟漪一层一层地荡漾着。更何况我也是从一名新生走过来的,非常懂得作为一名新生的茫然、无助和对新事物充满了好奇。
我们在路口分开了,她去了食堂买早餐,而我朝着宿舍方向回去了。
我一边晃荡着开水瓶,一边回想着刚刚那位新生。刚走到拐弯处,从浓郁的榕树顶上突然“砰”的一声掉下一团黑麻麻的,连着树枝一起掉下。
“有人跳楼啦,救命啊!”宿舍大门台阶上几个女生尖叫起来。
紧接着,个个都像小蜜蜂一样一窝蜂地围上去。我三步并做两步,一路小跑过去,我个子小,踮起脚尖一看,差点晕厥过去。
天!一个四十多五十不到的男人,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根接近五六公分粗的树枝也被压断了,那一定是从女生宿舍楼上跳下来的。
“女生宿舍怎么会有男人?”
“那一定是哪位新生的爸爸。”
“怎么会那么想不开?”
“难道和女儿吵架了?”
“难道没钱交学费?”
众人七嘴八舌。有人开始上楼寻找跳楼的位置,有人开始到处散发消息,寻找是谁的家属。这时,校园保安和校医都过来了,拉起了警戒线。
终于,在六楼与七楼之间的楼梯间窗口寻得一地烟头。可以想象,跳楼之前是经过多少彷徨与痛苦挣扎!
我见不得这么血腥的场面,低着头绕着人群往台阶去,脚特别沉重,回想前两年我爸送我来学校,为了省钱,他刚吃完午饭就买了回程火车票,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朱自清的《背影》,其实,每位父亲的背影不都是如此厚重?
然而,这位父亲的背影却是血肉模糊了,校医判断已经死了。
这时,人群中传来嘶声力竭的哭喊。我站在台阶上,回头一望,不就是刚才打开水的女生吗?
我的脚在瑟瑟发抖,本想过去安慰一下,但又很怕看那场面。校党委几个老师来了,110、120也来了......
中午时分,再到楼下食堂吃饭时,那一片已经清扫干净,但还是围着警戒线,大家绕着道走。只是,后来的晚上我从不敢一个人走。
慢慢地,过了几天就很少人议论此事了,后来报道的新生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命案。新生们都开始军训了,我们也上课了。
一天,女工部开会。我当时参加了很多社团,除此以外还有文学社,广播站。
得到通知,每人安排一到两个半天时间去校党委报道,干什么?陪那位父亲跳楼的女生。
原来是得忧郁症了。我顿时担心起那个嘿呦瘦小的女生。老天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么大的痛苦?究竟之前发生了什么?
第三天,轮到我。党委老师告诉我,她不跟人说话,嘴都撬不开,学校也没有专门的心理医生和老师,只能先守着,怕她想不开。
我诺诺地点头,感觉到压力很大,问老师:“她学费交了吗?”
我想知道问题的源头。我非常理解作为一名穷学生的自卑。
“入学手续都办好了,她爸跳楼前办了。”老师有些着急又说,:“”要不这样,你教她上网,聊天”。她还有其他事就先离开了。
天!我竟然要守着一个得忧郁症的人,一个上午。
我进来,她先是一愣,两片干涩的嘴唇挪动又停下,似乎想说什么又觉得不想开口,很显然,她还认得我。只是眼神没有了曾经的羞涩和腼腆,多了几分呆滞。
“我教你上网吧,你有QQ号吗?”我试着用最温柔的声音问她。
我的QQ是我刚上大学时02年我舍友的爸爸找一个网吧老板要了两个,于是我们俩一人一个,连号。至今一直在用。那时很流行QQ聊天。大家都没有手机,有手机的几乎是家境比较好的。
她不做声。我有些尴尬。
然后我自顾自地开始申请了一个新的QQ号,随意加了几个陌生人。
我叫她坐过来,我往旁边挪了一点,教她在对话框里打字,她没有学过五笔,和我一样,只能打拼音。
她果然能在QQ上能和人说话了。我给她倒了一杯水,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看着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敲打着字,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无聊问候。我曾经也是如此,刚学会的时候,只要QQ一闪一闪“嘀嘀”叫,管他是谁,来者不拒。
我本想试着和她聊天,但她似乎不愿意,老师说的对,她需要一个地方倾诉,也许只有网络了。
后来,听说,渐渐好了。她也投入到学习中,只是很遗憾地错过了新生的军训,错过也好,要是像我一样,总是左右不分,同手同脚,被教官骂的半死。
再后来,我们很少见到,新生住六七楼,我们住三楼。偶尔在食堂远远看见,似乎是一瞬间一闪而过的身影。
次年,我开始找工作了。再回学校论文答辩时,在女生宿舍一楼碰到守门的宿舍阿姨,也许男生都很讨厌那个阿姨,严格又凶狠,从不让男人上去,唯有打着修电脑的旗号偷溜。
阿姨拉着我,问长问短,我以前在女工部安排下在这里勤工俭学,阿姨对我还是不错,经常给我带吃的,也常常八卦哪个女生又和男生分手了,然后又找了哪个男生啦。
后来聊起那位跳楼父亲的女生,我特别关心,问到:“现在怎么样了?”
“哎,听她宿舍的女生说,她被骗去做传销了,三个月没有来学校。”阿姨的口沫子都飞到我脸上了。
我的心在隐隐地作痛。
我毕业了。
后来的后来,学妹你怎么样了呢?十几年过去了,那个突然从榕树顶上掉下,血肉模糊的画面一直在我脑中盘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