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天,当一阵细雨过后,蛰伏的草儿和树木,便开始了最初的萌动。这时也许还天寒地冻,但宽广深邃的地母,仿佛早已感知了天地转换的密令,开始缓缓释放出季节的温暖。
它们把积攒了一个冬天的生命力全力迸发出来,在山野间形成嫩蓬蓬的芽,娇滴滴的花,满眼万紫千红,争奇斗艳地散发出芬芳气味。
你看,那些田埂上、水塘边,甚至墙角旮旯、石头缝中,已经小心翼翼探出头的马齿苋、蕨菜、蒲公英、野茼蒿、车前草、香椿、假芹菜、野荠菜们,正伴随着阵阵春风,肆无忌惮地疯长起来。
除了视觉和嗅觉的直观感受,我想如果用味觉来定义一下春天,可能非清新爽口的野菜莫属了。曾经只是路边的一把野草,如今早已登堂入室进入城市的餐桌。这些源自山野的美味,略带酸涩、清苦、粗粝、浓烈的味道,俨然变作一道道美味佳肴,反复冲击了城市人久已享受膏粱厚味的舌头。
在川渝山区驻守的井队或井站,可能方便最先品尝这种滋味。其中有一种无比寻常的野菜,最能代表春天的味道。那就是生长在乡村土角、田埂、沟边、溪岸和疏林下,最为常见的折耳根了。
春雨后,它们顶着红红的嫩芽,犹如春天的小精灵,一芽、两芽,争先恐后地往泥土上面钻,迅速就连成了一片。不几天功夫,它们的嫩芽儿张开小脸,红中带绿,绿中透红,就像婴孩儿可爱的脸蛋。
立春后,折耳根在春姑娘的深情呼唤中,在坎脚、荒坡、山路旁密密麻麻,热热闹闹地长了出来。绛红色的嫩叶像喵咪的耳朵,娇滴滴让人心生怜惜之情。它们不张扬不显眼,执着而坚定地生长在潮湿而阴暗的地方,默默地点缀着脚下的土地。
它们不嫌土地肥瘦,不分陡坡与平地,有土壤就能扎下根,有水分就能生长;它们也有顽强的生命力,在狭窄的石缝里也能茁壮生长。在干旱的时节里,它们善于用自己的营养和水分在泥土里保护自己,只要还有一点点气息存在,一旦复活的机会来了,又旺盛地生长起来。
折耳根不仅可以在明媚的春光中自由自在生长,到了夏天,叶子长得翡翠碧绿,还开着淡雅的白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依然美丽了荒山野岭。
寒冬腊月,把一小节毫不起眼的折耳根随便扔在泥土里,它也会坚强地忍耐,等待春暖花开。从节骨上发出细微的须根,扎进泥土,吸收养分,长出鲜活的嫩苗,不断繁衍,直至长成一大片来。
它们不争强,不好胜,就算和其它蔬菜在菜地里一同栽种,也不会影响蔬菜生长。它不去争抢别人的空间,能随遇而安。不需要很多阳光,也不需要多少肥料,只要有土壤就能生长。农人们在自家的玉米地里种上折耳根,玉米一样长势喜人,而且里面还可以套作辣椒或者红薯、豆类等作物。
折耳根具有心形的叶片,竹节似的根茎。作为多年生草本,全身皆可食用,味辛而性微寒,不仅开味强食,还可入药。它是天然而又安全的抗生素,具有清热解毒,化痰排脓消痈,利尿消肿通淋的作用,听说还有减肥、防癌抗癌的效果。寻常朴素、坚韧顽强、与世无争、保健祛病,这就是折耳根的优秀品质。
有人喜食它的根,也有人爱吃它的叶。多以凉拌、泡水、煮汤、煎炒的方式上桌,现在串串香、火锅店也用来烫着吃。如今,可在城里集市上买到的折耳根,大多是人工种植培养出来的,尽管那根叶又长又大,但与野外生长的相比,终究是少了那股独特的自然味道。
大自然的馈赠,只给那些有耐心的人。在山野间,你只需要准备一把镰刀或者小锄头,沐着春日的阳光,俯下身子,顺着折耳根叶片往下,轻轻凿开泥块,就能看到那长满细须的根茎,白白嫩嫩犹如一片蛛网,盘根错节地依附在芬芳的泥块上了。这时你可能不费力气,一扯就是粗长细嫩的一大节,有时又需使劲抖动土块疙瘩,好不容易才能分离出它们鲜活水灵的身体。
挖一袋子折耳根回来,倒在盆子里,用清水淘洗干净。去除杂质和残根,把长根掐成小节,再搓洗去掉细毛,用盐腌上十几分钟,倒上酱油,撒些味精、辣椒面、葱花搅拌均匀。只待一筷子嘎唧夹进嘴里,咔吱咔吱嚼将起来,立即脆脆爽爽,满口生津,鲜香异常,那滋味可真是美到了极点。
有时满桌的美肴,却不及一碗折耳根带来的愉悦。这份缠绕在舌尖上挥之不去的味道,常常唤起我对野外工作和生活的深深回忆。原来,它早已以一种朴素的姿态和独特的风格,慰藉了肠胃和乡愁,成为川渝石油人餐桌上一种永远不舍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