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小,村庄很大。
世界小的装不下许许多多拥来挤去的人,村庄大的能容下一颗比大地还辽阔比天空还豁达的心。
红尘中,有太多的茫然痴心的追逐,也许,穷尽一生,你未必能寻到最后的归宿——岁月静好。
那一年,我在布谷的迎迓声里,背着沉重的行囊,被藏于村庄。放下包裹,我就此把心藏进了僻远而静寂的时光。
由此,我也便有足够的心境来静与时光独对月。
村庄的雪是静寂的。落雪的时候,躲进一幢土垡子垒就、苫房草搭成的山房,在那里,独自围着火炉,闲敲棋子落灯花。
村庄的夜是静寂的,当你拥有了一片修长笔直的白杨林,当你隐匿其间,隔树与斑驳的光影相望,纷纷坠叶飘香砌,你就真的拥有了整个世界。
村庄的风是静寂的。如果,你蓄一头飘逸的秀发,那么,你就来村庄吧,在芳草萋萋的原野,让风悄无声息的把你的思绪吹散,欲尽此情书尺素,你,还用寻找什么诗与远方吗?
村庄最静寂的是月儿。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这是一种境地:闲事闲情,妙以闲人领此闲趣。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更是一种境地:人生,或许有太多因失意而产生的寂寞忧愁,你也许会因之失去自我,然而,有夜月与浊酒相伴,你就能排遣所有的孤独,你就会寻回旷达不羁的本我。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最是一种境地:月照江水,无所不映;欲念尽去,心性空然。
静与时光独对月,是一种释然。
村庄虽然土地瘠薄,物产贫乏,端的没有山珍海味,珍馐异馔,但人情并不薄凉。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散逛,是村庄一种散养的笨鸡。这种散逛的笨鸡,春夏到野外,可以寻到小虫或者飞蛾,秋冬在场院,可以捡拾到秕谷或者草籽。这使散逛鸡的肉质紧实,肥而不腻,香味醇厚。
只是,村庄没有饱满而金黄的、舂米煮熟之后甘糯满口的黍。好在,村庄并不缺少老酒。
入村以来,我寄居在房东老村长的家里。老村长一旦鸡酒俱具,我便不邀自至。
“数声风笛离亭远,君向潇湘我向秦。”
没几年,老村长离开了村庄,外出做小生意去了。我也就离开了“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热炕头,这使我愈发归于静寂。
老村长的家境,在村子里还算过得去。但是,也许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年过六旬的他,毅然背井离乡,外出谋生。
我们不必嗔怪他不解“借问良田千万亩,何如乐取林泉趣。”的意境,我们倒是要遵崇他这种承星履草的不辞劳苦。
在这个世上,有人垂拱仰成,而有人在辛苦恣睢,相较之下,吾等拱默尸禄之人,能够达到袭衣间食,何必发什么抱关之怨,又有什么不可以释然呢?
静与时光独对月,是一种闲适。
“春去荣华尽,年来岁月芜。”
人生的风景很好,生命的旅程却很短。不妨把闲云装入行囊,把感伤存入记忆,停下脚步,赏残雪,拾黄叶,听暮风,品弦月,让一双曾经迷茫的眸,洗净红尘,只将流年静唔。
静与时光独对月,是一种简朴。
面对人生的光耀,我们是不是需要有一些删华就素呢?美国作家自然主义者亨利.戴维.梭罗这样写道:“每一个早晨都是一个愉快的邀请,使得我的生活跟大自然同样的简单,也许我可以说,同样地纯洁无瑕。”
静与时光独对月,是一种淡定。
面对世事的纷扰,我们是不是需要多一些安之若素呢?中国最后一位被称作先生的女学者杨绛这样说过:“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固然,静寂是孤独的,但,孤独,其实,就是一种深刻。
“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这固然是孤独的,但,其蕴涵着无可比拟的闲适与雅致。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这固然上孤独的,但,其蕴涵着无可比拟的慎独与高洁。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固然是孤独的,但,其蕴涵着无可比拟的凛然与傲岸。
静与时光独对月,却是遗憾的。
“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月华开。”
我所遗憾的是,如果我去带月荷锄归,肯定会“草盛豆苗稀”。
人生会有许多遗憾,因为自己,因为他人。在藏进村庄的几年里,我最遗憾的是,拥有灿烂笑容的小女孩,那一株如花的生命,在皎洁的夜月下,还未来得及开放,却匆匆的逝去,而我只能将她片刻挽留。
也因此,藏在村庄多年,我觉得,我只会写几个歪歪扭扭的文字,记下这一段空白。
噫唏!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