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去世,接洽上我跟她的商量,在成人的眼里就变成了这件事是我的诅咒而引起,而我浑然不觉。
我以为的“死去”不过是沉睡下去,而后当死去的本人想活过来的时候,再活过来就好了,一切如常。不曾想过,死去原来意味着,肉体的消逝,这个人,自此不会活生生在你的生活里出现,更不会增加新的生活事件,死去,意味着,没了,此后,绝无。
上学真是个好东西,让我从一个只知道跟在土地上找乐子的“原始人”开始有了一点点自己的思想意识,知道的“思考”。
爷爷向来是“柔弱”的,奶奶去世之后,似乎更老了,四肢健全,走路却杵着拐杖,有做法事的请求也不怎么参与了,或许是因为真的老了,或许是因为奶奶去世的当晚,他是在别人家做法事,奶奶的离世突然而快速,他根本来不及见上最后一面,这造成了他心里的一些隐痛。也可能是因为毕竟七十多岁了,在那个年代的家乡,七十多岁,也算是高龄了,有“资格”老了。
老了的爷爷,从体力上来说,完全管不动活蹦乱跳的我了,加之他腿脚的不利索,导致更追不上调皮捣蛋的我,记忆里,有被我气急的他顺手拿起妈妈的雨靴扔向跑掉的我,却没扔准(也许是他根本就没要真打我,只是想震慑捣蛋的我),被我一顿鬼脸回敬,气的直往地上跺自己的拐杖。
奶奶去世后,早已在奶奶的强势安排下分家的父亲,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开始承担起赡养义务,爷爷开始跟我们“一个锅”开饭了。作为孙女,之前被奶奶严厉的“不公正”对待的场景,基本上没有了,爷爷并没有让我感觉到因为自己是个姑娘而被嫌弃,从混沌无知开始了知识启蒙的我,偶尔也会跟爷爷有一些“沟通和交流”。时光的流逝,渐渐的让懵懂的我感觉到,奶奶并没有“活过来”,似乎也不会再“活过来”了的时候,我很困惑,人为什么要死呢?我问爷爷,爷爷给我的答案我一直记得很清晰,“因为这田地是有限啊,如果没有人死,那就没有那么多粮食养活所有的人”,这是我最初最死亡的认识。
成年以后,我读到一本书《湘西秘史》,里面很生动的描述了湘西苗族法师的作法场景和背后的民族传承,方醒悟,如果爷爷还活着,我一定可以问到很多很多古老的故事传说,现在的我已经能有足够的认知能力去承受那些神秘的故事,强烈的好奇心下更怀念早早逝去的爷爷,在我还没有长大成人,理解那些光怪陆离的民族文化的时候就离开了,还没来得及围炉促膝,就带着那些亲身经历的战火纷飞强盗土匪横行的旧中国岁月和新中国初期饥荒、自然灾害、计划经济、集体所有制等等,那些放在现代无法想象的真实故事,离开了,久远到,我已经不怎么记得那些日子,只有一个场景存留:家里穿梭着乡里乡亲,已经没有了气息的爷爷躺在刚卸下来的卧房的门板上,房门板下是两把木制的椅子横放着,作为支撑;姑姑她们给换上的一身新青衣,还是跟往常里一样,裹着青色的头巾,脚正对着着屋门外,脚下一个烧纸(冥币)铝盆,平日里默不作声的父亲止不住的泪涌,哽咽着,才四年级的我,似懂非懂的感觉到父亲的可怜。长大后的我,回想那个时候的父亲,作为爷爷奶奶最小的孩子,却从来没有得到大家日常所说的,“幺儿”最受疼,有的都是被忽略,但是,爷爷的逝去,让父亲此后不再是个“孩子”,上面没了心里的“依靠”,他只能作为别人(他的老婆孩子)的依靠而存在,是多么悲凉。
时代的进步,让过去我们居住的木制结构的房子,一栋栋都在被拆掉,随之而来的是钢精水泥的砖房。而随着爷爷的逝去,辛勤劳作的父母,无法从土地上获取两个日渐长大的孩子成长所需的费用,这是我们家,离别的开始,生死的离别到地域的离别,长大可能就是一个个离别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