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突然迷恋上了《父亲的散文诗》。
说是迷恋也不确切,更多是一种欣赏,是纯粹的文字和直白的真情流露,打动了一个自认为冷血的人。
恰逢6月16日父亲节,朋友圈里被各式各样煽情的文字刷屏。不善于煽情的我,没有电话、没有短信,只是心中回想了一下过去二十八载和父亲生活中的点滴,脑海中掠过上次离家时父亲不舍的眼神,翻过日历决定在最近的某个周末再回家看看。
我的父亲,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以前是一名拿着微薄薪资的普通乡村代课老师,一边代课一边做农活。教育改革后,则老实在家伺候那一亩三分地,靠着一滴汗水摔八瓣的辛劳换取生活所需。
小时候的记忆里,父亲实在算不上一个讨喜的人。脾气大、心眼大,对于外人是格外的客气,但对家人却有点过于苛刻了,脾气总是发泄在最亲的人身上,给人很不好相处的感觉。但是在父亲这个职位上,他却并没有什么失职之处。虽然对自己抠门到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碗剁辣椒就能下三碗饭,一件衣服穿到破也舍不得扔,但是养大两个女儿却是从来没有在物质上少过什么。
三聚氰胺事件爆发的时候,我曾笑问,“我的头这么大,莫不是小时候也吃了含三聚氰胺的奶粉?”父亲母亲立马反驳,怎么可能,那时候五块钱一袋的奶粉喂着,三天就能吃光一袋,花的钱可不少呢。就连记忆里的第一件皮夹克,据母亲回忆也是当时父母两人推着一车红薯卖掉后买的,当时就要五十块钱。这个数目现在看来不多,但在那个年代也算一笔不小的票子。
在我人小胆细的时候,对父亲是带有怕和恨的,记忆中三次被打的经历至今难以忘怀。
一次是读小学时,周末动了家里当时算得上比较贵重的物件——高压锅,导致干活晚归的父亲打不开锅吃不上饭。脾气上来了的他拿起晒衣服的竹篙扑通两下就打折了,直到在外聊天的爷爷赶回家才算把我解救了下来。后来,在邻居的费劲折腾下,高压锅开了。至于为什么锅会打不开,谁也不知道,被打的我始终觉得背了黑锅。这个害我被打的高压锅修修补补几次,至今还在家里炖骨头汤等大菜的时候继续在使用着。
第二次是因为小学五年级期末成绩突然下滑,从第一变成了第八还是第九,当时全班有五十多人。对于这个结果我自己是诧异的,而对于父亲来说则是完全不可接受。我拿着考试成绩单小心翼翼回到家,自我施压的自学了两个小时,终究挡不住外界的诱惑玩了起来。干活回家的父亲看到考砸了的我还玩得这么高兴,一顿打骂,母亲买的手表被他摘了没收,大意是考试没有考好的人是没有资格玩、也没有资格拥有手表的。此后,受了刺激的我,在高中之前的成绩几乎再也没有下过年级第一。
还有一次,是年幼的妹妹外出贪玩怕被骂,偷偷躲在家中厕所门后不敢露面,心急的父亲在村子里找了好几个来回,差点就去池塘里打捞了,作为“妹妹的监护人”的我因为没有照看好人自然逃不了一顿打骂。后来妹妹从门后找到了,但是那个既害怕又委屈的自己却在记忆里久久无法消散。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远离父亲的。因为觉得这个人太凶、太不讲理了。直到上了高中,偶然的一次回头,定格在马路上的父亲背影,让我从心中放下了防线,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内心来了一次大和解。
高中三年,住宿制,每周是半天的假,只有碰到月末才有机会休息两天。那个时候每个月都是要回家拿生活费的。因为家在偏远的村庄,交通极度的不方便,假期的最后一天吃过午饭就得坐着村子里谁家的三轮车往镇上赶。那一天也不知道是父女的心灵感应,还是怎么的,上车坐好开了一段时间即将转弯的瞬间,我回头了,结果看到了那个伫立在路口遥遥望着我的父亲。因为距离远,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了,但是我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舍,眼眶也瞬间湿润了。
因为这个背影,后来父亲的许多行为我虽然还是看不惯,但是顶多是在嘴上说说,并不会再往心里去。所谓的恨也就消失了,但是怕还是存在的。
大学毕业后,我选择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去工作。虽然还是在一个省,回家的路程大概是五个小时,但是却第一次有了自己当家作主的快感。到了年底,第一次有了积蓄的我,在父亲面前感觉挺直了腰杆。父亲看到我更多是一种欣慰,他推辞了我要给他买衣服包过节费的好意,但是说起有了正式工作的我,话里行间充满了骄傲。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我成家前后。因为不想我远嫁,父亲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在抵挡不住全家的攻势后,父亲用沉默对抗,但最终我赢了。此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一种不接受但也不排斥的态度。直到知道我们在省会城市买了房,又重新找到了稳定的工作,父亲的态度才慢慢缓和过来。
那年,上班的我突然接到表姐电话,说是一向节约不舍得花钱的父亲突然找她让带去医院做检查,说是胸口下方疼痛。从来没有感受到家庭压力的我瞬间慌了。压下内心汹涌的情绪后,接连给多个亲人打电话,并火速请好假,让父亲乘坐大巴赶赴省会,我到时候接他去医院检查。
那天下午,他到车站的时候我乘坐的公交还堵在路上,好不容易赶到后,几番电话沟通,对面的他老是说听不清,心急的我无法确认父亲的位置,在车站前后左右饶了不下三个大圈,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心中想着,长期待在村子里生活的他会不会就这么被我弄丢。所幸,后来一位在车站做保安的老乡看不过眼,接过父亲手中的电话告诉了我确切的位置。原来,我们俩相差不过100来米,他在公交枢纽,而我在旁边的长途汽车站。直到见到穿着一身褪色工服的父亲用依赖的眼神看向我,我才终于落下心来。但是那个依赖的眼神,略显佝偻的身影让我无法忘怀。
有幸,最终检查结果有惊无险。但经此一事后,父亲在我心中的印象,已经成脾气火爆的壮年变成了需要依赖儿女的老人。
如今,每到重要节日或有闲暇的周末,我总要想法设法回趟家,去看看那个嘴上从来不说心中那却满是挂怀的老父亲。给他买上几件便装、拎上一些水果,偶尔再捎上一些零用。但我知道,他是不想拿我的钱的,反而是每次回家,都急着把家里的土鸡蛋、时蔬干菜什么的让我带到城里的家,以减轻我的日常开支。甚至年轻时都不愿意向别人张口的人,为了我电话里一句想吃自家晒制的干笋,就问到别人家的竹林挖笋回来再炮制。
现在,父亲晒的笋干还满满当当的在橱柜里放着,看份量足够吃到年尾。而身为儿女的我们,也只能在工作之余短暂的回家相聚一次。
或许,哪一天,父亲会老的像一个影子,但我依然希望他能活的像一首散文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