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康红军
< 一 >
关中人把碎娃干坏事叫娃“撒拐”。含有“可以原谅”的意思。因为是方言土话,这两个字咋样写也不知道,网上也查不到,暂且用我发明的这两个字代替吧。少年的我基本上属于“乖娃”,但撒的“拐”也不少。
下到野地里的井里掏麻雀窝,是我们一群碎娃经常撒的拐。掏到鸟蛋,敲破生吃,咸咸的。掏到长了毛的小鸟,能玩一会儿,直到小鸟死了。没长毛的小鸟就直接扔了,现在想来,纯属破坏。老鸟在一边急得飞来飞去,大喊大叫。
井的直径小,井壁上有脚窝(小洞)的,上来下去方便些。有水车管子的井,能顺着管子上下。直径很大的敞口井里麻雀窝最多,双腿劈开也够不到两边的井壁,上来下去就不容易了。
某次在四畛(地的长度单位)路的棉花地里,我们把一只野兔撵得掉进一个没水的敞口塌井里,我下去捉,野兔蹦到一人多高,我也很紧张,一把抓住野兔的脖子,骨头都被我捏碎了。但下去容易上来难,费了好大周折才在伙伴的帮助下上来的。
曾见过干活的骡子掉进塌井里,几个大人用绳子拽上来。还有一次是在冬天,我们把一只野兔撵得钻进平放在地上的水泥电杆的洞里了,用长竹竿再捅,竹竿上都粘上兔毛了,也没见野兔出来。
野鸭子有个习性,白天活动与晚上过夜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白天我们不知道它们在啥地方活动,每到傍晚,从南面飞来一群野鸭子,落在南岸子十队水壕里。早上就又飞走了。工地(408厂、秦岭公司)的工人为了打到鸭子,就在水壕南岸边挖个洞,人藏在里面,洞口用芦苇遮挡,等到傍晚,用猎枪打刚落在水里的野鸭子。
没中弹的飞走了,死鸭子漂在水里,工人用一根细长的绳子,栓上重块,扔到死鸭子旁,再慢慢拉动绳子,得操作好几次,才能把鸭子捞上岸。我们提个草担笼在水壕边转,发现了这个洞,才知道是工人用来打野鸭子的。就留意看热闹。我们掏过野鸭子窝,没见鸭蛋。
< 二 >
常见的蛇有两种,土灰色的不但野地里有,还会跑到家里的房上。我家院子的东墙,是保宁家的厢房背子,顶上的窟窿里曾漏出一条蛇,是吃了老鼠或小鸟后,肚子太大,钻不进洞里。父亲用竹竿捅挑,蛇才使劲钻进去了。草绿色蛇野地里经常能见到。都是无毒蛇。但只要被人们碰上,都会被打死的。
在南岸子十队壕的西头,收完了红芋的地里,红芋秧子一堆一堆的,茂林哥翻开一堆时,竟然发现了一大堆半大的草绿色蛇,可能是一窝,十几条,都被我们打死,而且一条一条地摆放整齐。
那次在被水泡过的地里检拾了很多红芋,拿回家一蒸,蒸不烂。才知道生长时的红芋被水浸泡后,就不能吃了。
在动物世界里看人家都是抓蛇的头,但我们当年都是抓蛇的尾巴,提到空中,还要不停的抖动,蛇头才不会拐上来伤人。蛇还没死时,把蛇头埋进土里,据说露在外面的蛇肚子会膨胀。虽然每次都这样干,但我们一次也没看到过。我还见过已经死成干柴的蛇,尾巴部分却是活的,还会动,不知道咋解释。
人都怕蛇,蛇其实很怕人,只要一被发现,就赶紧逃窜。有个迷信,认为蛇吐信子,是蛇在数人头上的头发,一旦数清了,人就会死了。所以,见到蛇吐信子,赶紧揉搓头发,让蛇数不清。还有一个迷信,见到小旋风时,赶紧朝旋风吐口水,嘴里念叨“旋风,你是鬼,我拿刀刀削你腿。”
把蛇皮欻下来玩,是经常性的。某次我和茂林哥在小赵堡寨子河渠上发现一条怪蛇,颜色是黑一节红一节的环,可能是有毒蛇,我们从没见过的。已经被给棉花打药的人用毒药弄得快死了。我们还是好奇地欻下蛇皮,肚子里竟然还有一串的蛋。回到村口时,碰上中巷一个到寨子走亲戚的女娃,我拿出蛇皮,把人家吓得哭着跑开,茂林哥把蛇皮扔进了路边的笛子(一种芦苇)壕里。
夏天割麦子时,在麦地里发现过一窝蛋,我们以为是鸟蛋,但打开一看,是未发育成熟的小蛇,吓一大跳。
最常见的撒拐是把死蛇摆在路上吓人,把死蛇盘成圈,蛇头放中间,算个新创举。在路上挖个坑,用树枝柴草盖好,再撒上土,学电影里的情节设陷阱,里面通常也放一条死蛇,或者拉一堆屎。这种勾当我也干过。没听说把谁陷进去,但被大人骂过,说是怕把牲口绊倒。我们在去寨在的斜路壕崖下面挖了个能坐进二个人的大洞,在里面玩耍,更被大人收拾,说是洞塌了会把马车陷进去。
九0年时,我在渭南上班,技术科的人劳动挖土时,在一个坑里发现一条小蛇,我把蛇皮欻下,穿在小棍上,准备拿回家给女儿玩。吴连芳说,康红军可给娃弄了个好玩具。
邻居姨患肝萎缩,当教师的培玉叔曾领着学生娃,到野地的坟头、渠边找蛇退下的皮,当药引子用。
< 三 >
大家都知道端午节纪念屈原吃粽子,可能不知道,端午节还是黄鼠(田鼠)分家的日子吧?分家,是老黄鼠把已经长大的儿女赶出家门,去外面闯荡江湖,另立门户。连咬带撵的,小黄鼠都不愿意离开父母。得持续好长时间才能完成此项工作。
这段时间是捉黄鼠的大好时机,据说在黄鼠洞旁挖个深坑,小黄鼠被父母撵出时,掉进去就上不来了。我没见过这种方法逮到过黄鼠。最多的方法是用水灌,黄鼠洞通常有几个出口,在一个口灌水,在另一个口准备捉,得几桶水才能凑效。
捉到黄鼠后,用细绳绑住脖子,先用剪刀把上门牙剪断,就不会咬人了。黄鼠其实很乖,大大的眼睛,用手拍拍扁平的头,就会站起来,给个树枝,它还能用前爪柱上,叫声也好听。给快馍,会像松鼠一样,站起来用两只前爪捧着吃,很好玩儿的。就是当年人们的宠物,一个小罐就是窝。邻居叔父曾把黄鼠养到冬天蛰伏(冬眠)。
每年的开春时节,冬眠的黄鼠醒来后到处乱跑,争着交配。“杠子---杠子!杠子---杠子!”的叫声,是最动人的情歌。
八十年代我在渭南上班时,厂里有个王丰兆师傅,养了几只貂,皮能卖到外贸公司。貂要吃肉,他就用猎枪打黄鼠,还用电猫晚上打老鼠,用来喂貂。
灌黄鼠很麻烦,要桶、长绳,还要离井近,便于取水。钓泡儿(一种红蜘蛛)最容易了,刚下过雨的地头半坡上,如果发现有小颗粒土块堆起的新土堆,旁边肯定能找到带盖的泡儿洞,因为下雨后,土质软,它们才能打洞。或者太阳稍微一晒,洞盖很薄,会干了发白,很容易发现。
揭开洞盖,先对着洞口尿一泡,是第一道工序,好像是男孩天生的本性。其实你就是把洞尿满,泡儿都不会出来的。折一根茅草,把茅草头掐短,在嘴里闷上唾液,塞进洞,敦几下再慢慢拉出,泡儿就咬着茅草出来了。捉住后玩一会儿弄死,就完了。有的泡儿很机灵,出来后看大事不好,会赶紧跑回洞里,进洞揭盖、进去后盖上盖的动作太快了,一气完成,再吊也不会出来了。
北安谷娃在南岸子十队积水壕里抓了几十只青蛙,用镰刀把青蛙后腿割下,欻了皮带走。一堆的青蛙身子还活着,睁着眼睛,太残忍了。
在墙缝里逮蝎虎(壁虎),将蝎虎断下的尾巴装在火柴盒里去吓唬女娃,因为尾巴会乱动。有时会碰到蝎子、夜表乎(蝙蝠),同样是玩一阵儿就弄死才结束。
四畛路铁路边的洋槐树上有个大马蜂窝,我用衣服包住头上树去摘。被马蜂蛰了好几下,手上的还不要紧,脸上蛰的一下,肿得眼睛都成了一道缝。摘下蜂窝后,啥也没用,掏出里面的蛹玩一会儿,根本就没有蜂蜜。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吃饱了撑的。大人说,“净撒些没影影的拐!”
< 四 >
用石头砸火车,因为是货车,到也没有啥了不起。但石头弹回来,砸在对门绸子姐的背上,我可是闯祸了,开始我瞎说是火车上的人砸的,没哄过人。回家后,绸子姐疼得告诉了她妈,三妈找到我家,我才承认了。
把玻璃片儿使劲扔向天空,没想到掉下来砸在自己头上,流血了,头还发昏。仔细一看玻璃片,我的妈呀,竟然是农药瓶的玻璃渣!六妈从家里拿出一块人的头盖骨,用菜刀切下些碎末,敷在伤口上。幸亏伤口不大,但现在还能摸到疤。
三畛斜路上有棵皂角树,粗得很,抱不住,我扒住树上的疙瘩爬上去。皂角刺扎得手脚烧疼烧疼的。成熟饱满的绿皂角,做饭时放锅底下一烧,皂角核儿好吃得很,就是吃了后,不停地放屁。
二爷家后院有棵榆树,几丈高,上面还有个喜鹊窝。一般娃都不敢爬上去,某年榆树开花时,我爬上去折榆钱,顺便把喜鹊窝也掏了,里面啥都没有,就一堆柴火。两只喜鹊气得在我头上拉屎。
上树是好玩儿,但容易暴露隐私。上小学时,某天一个大娃上到白杨树上折树枝,要插树苗用。男生、女生、老师一群人在下面看。爬在树上的娃,不知道裤裆烂了,农村娃穷,里面也没内裤,蛋蛋就露出来了,女生红着脸走开了,其他人大笑。
秋天时,在野地里折些玉米天花,将毛豆连秧带豆子架在火上烧,豆子掉进火堆里,然后在灰堆里找豆子吃,很方便,也好吃。挖个坑,把玉米棒子不要剥皮架起,下面用火烧,翻滚玉米棒子,等外壳包皮都烧得剩一层时,就能吃了。
洋芋、红芋也烧过,但烧不熟。晚上生产队会安排我们给玉米浇水,用电煮。在地上挖个坑,铺上几层莲菜叶,倒上水,把二根电线放进,再放上洋芋,合上闸刀。虽然水能烧开,但水都烧干了,洋芋还是生的生,熟的熟。
后来在生产队的菜园子,用铁桶、用三项电源、栓上螺丝、用莲菜叶盖上桶,合上闸刀,经过几次试验,大获成功。不但能吃上煮熟的洋芋、红芋、玉米,还长了知识-----三项电在水里不会短路,只会发热。吃饱后口很渴,蒸汤水虽然很脏,也得喝。
雨后的傍晚,我和老五爸、满生哥提着草担笼回家,在寨子斜的路上突发奇想,用镰刀把宝宁家自留地半人高的玉米,从地下土里削断,看切口能不能再长起来。三人工削断了十几株,被保宁他爸发现,提着断了的玉米杆,把我们堵在村口,围了一大堆人……
生产队的地里有的是玉米,偏选当时和我们不说话的保宁家自留地?做实验一株不行?
前面撒的拐还有个名字-----“没影影的拐”,谁能给这最后一个“拐”安个恰当的名字?
康红军 2017.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