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在自己的时代里趾高气扬,时辰到就找最受她气的媳妇兜着包袱
这个不大的村子,喜欢讲究做个体面人。谁是体面人?生儿育女和和气气,不吸白粉不滥赌,有瓦遮头不愁吃喝,张阿婆当然是一个体面人无疑。
那时家里家外一把手的她,底气很足,常年盘一个黑漆漆的圆髻,梳得发亮,独自对着大铁锅不紧不慢烧饭。
面前蜡黄脸的二儿媳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
她得求绷着脸的婆婆,求她看一天的孩子,为的是娘家有事不得不回一趟,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一个只会爬一个只会走,实在背不动这两个小包袱。
千说万说,,做婆婆的挂着生怕吃亏的冬瓜脸,硬的像块生铁表示,门都没有,气急的二儿媳暗地里泪下。
二儿媳嫁入张家时,那是怎样一种红火的光景呢。
黑瓦的一间大屋里,地面上大多扣着三三两两的桶儿,尚未箍好结结实实的麻线,只能那么摆着。
木匠家什满满当当,有比青豆角扁上三分的红漆铅笔,很锋利的长长的锯子,就那么搁在一只快要完工的鸭子木盆旁边。
东西不贵却很齐全,表示出置办起它们的主人是有本领的。
这家的男人统统是木匠。
家长就是张阿婆的丈夫,他们共有二子三女。
女儿们一个一个嫁到外村,和亮堂堂的木器一起落地生根。
儿子们还在给父亲打下手,不能独当一面。
不知什么时候起黑白电视机悄然退场,大彩电成了新宠。
张阿婆家也买了一台,他们现在是单门独户了,儿子们已经各自成家,纷纷撂下木工活,木匠也已经不那么挣钱了。
一个河水涨得很高的雨夜,张阿婆的丈夫摔了一跤,倒在河边,他被村里人送回家,在发黄的高脚架子床上躺了一段时间后,平平静静地闭上眼睛。
现在,张阿婆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儿子们有钱的多出些钱,人不能常留。
有力的只剩下老二家,张阿婆只好依傍着他家。
张阿婆闲下来两只眼睛常常望着大彩电,她不识字,只能自己琢磨怎么看那些节目。
她知道西游记讲得是什么,因为这个容易看懂,所以翻来覆去地看。
她又喜欢看戏,可戏班子一年也来不了几次,所以她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找专门唱戏的节目。
孙子孙女来看她,她总让他们把这个台找出来。
后来她想了个办法,不去换台,这样一开一关电视就不必费神了。
她的三餐很简单,二儿媳买菜回来会带些湿漉漉的青菜萝卜,这要不了几个钱,张阿婆已经不大咬得动稍硬些的食物了。
整个村子的机顶盒开始普及了,但要缴费。
要看个热闹的村民纷纷交了费用,张阿婆恹恹地躺在她那张散发老人气味的床上,她一个劲儿喊二儿子来修电视,喘着气拍打胸脯怒恨这些不争气的老家伙。
经过再三再四的研究,张阿婆的电视质量是很靠得住的,之所以一开电视就有密密麻麻的雪花,却是因为一个不大好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