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真到满洲
由于特殊的气候环境,清代以前的东北大地一直是渔猎民族的天堂。中原王朝除了对辽河平原一带进行郡县化管理之外,其他大部分区域则只能保持羁縻统治。哈尔滨所在的松花江(黑水)流域,长期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化外之地。
东北恶劣的气候条件决定了当时渔猎部族为主的女真各部落掌控着这块肥沃的土地。由于哈尔滨地处三江平原西缘,临松花江与呼兰河、拉林河三水交汇之所,无论是向西沿嫩江进入大兴安岭林区,还是顺江东下进入黑龙江与乌苏里江流域,亦或者南下经依兰县溯牡丹江进入长白山区,都可谓水陆通达之所。
公元12世纪初,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便在今天哈尔滨市东南阿城区建立都城,号为上京会宁府。会宁府的建立,也标志着以女真族为主的金国政权正式建立。
当时的女真人并没有将国都建立在今天哈尔滨主城区所在的松花江两侧,而是选择了偏东南方向,更靠近张广才岭余脉的阿城区,其主要考量则是凭借山岭之险来保证都城的防卫力量。
蒙古灭金之后,东北地区的女真部落重新回归部落形态,哈尔滨的土地上重归寂静。然而,短暂的韬光养晦并非屈服,而是为下一场崛起积蓄力量。
明末清初的乱局中,女真人再次雄踞东北,不过,这次坐上头把交椅的建州女真是辽东山区的新力量(祖上同样来自于元代松花江流域的“五万户”)。曾经的金朝上京府故地此时虽然不复当年的繁荣,却依旧被满清王朝当作北疆要地,在原址的基础上增设了阿勒楚喀城。该城因临阿勒楚喀河得名。这条河流在魏、晋至唐代称“安车骨水”,金称“按出虎水”,明称“金水河”,清初称“阿勒楚喀河”。从东北少数民族历代音韵的传递以及汉语的意译就可以得知,这条源自张广才岭深处的河流应该是一条出产金沙的“宝河”,而女真人的国号“金”则与该河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条著名的金水河,对后来哈尔滨之名的确立有着重要的作用。有学者提出,清朝时期,同样因水的得名的古村落——阿勒锦(位于阿勒楚喀城附近,今阿城附近),对后来哈尔滨地名的形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后来的哈尔滨就是阿勒锦一词的不同发音。
在女真语之中,“阿勒锦”一词有“荣誉、荣耀”的意思,将这个名称与本身就是女真故都,且位于产金之河畔的哈尔滨确实十分匹配,是一种值得参考的说法。
从清朝中后期开始,哈尔滨这一地名已经开始出现在黑龙江当地的清朝史料之中。据《黑龙江将军衙门档案》记载:1862年,松花江北岸佐领报称“他尔浑处江之北岸原有渡船一艘......对面江之南岸哈尔滨亦有渡船一艘”。
1866年,巡查松花江渡口的清朝士兵报称“江之南岸、四方台、哈尔滨、大岔沟等处设有渡船五只,摆渡往来行人”。这两处记载表明当时在今天哈尔滨市松花江南岸地区已经出现了名为哈尔滨的地名,并且应当是类似于村镇、渡口的地点(或兼而有之)。
当时这一名为哈尔滨的村镇地区的大概位置处于今天的香坊区与南岗区马家沟之间。随着清政府解除“柳条边禁令”,大量满汉人口在这一水陆要冲之地集聚,哈尔滨及周边区域的人口也逐渐增多。
到1898年时,今哈尔滨市辖境地区的在籍人口就达到了5万人以上。值得注意的是,在当时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的《黑龙江舆图》之上,除了哈尔滨以外,还出现了位于东南阿什河畔的大哈尔滨与小哈尔滨两个地名,这两个地名恰巧就出在前文提及的阿城区。
这种哈尔滨名称的泛化使用说明,这一词语是在该区域内具有较高辨识度和通用性。对于这一名称,有精通满语的学者提出了颇有见地的解释:“哈尔滨”系“哈勒费延”口语,意为“扁” ,是一种对长扁状地形的统一称呼。
纵观今天的哈尔滨松花江沿岸与阿什河沿岸,由于河流蜿蜒曲折所形成的长扁状江心洲可谓不计其数,依据这些江心洲来进行地名表示也恰巧符合大量外来人口流入扩散而简易化的命名规律。
从今天充满俄罗斯风情的哈尔滨街景中,我们不难得知哈尔滨与远方的莫斯科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赴欧洲访问的李鸿章代表清政府与沙皇签订《中俄御敌互相援助条约》,即《中俄密约》。这份密约的签订为俄罗斯渗透东北开了绿灯,当年九月,清政府与华俄道胜银行签订《中俄合办东省铁路公司合同》。墨迹未干,沙皇便迫不及待派出“皇家考察队”沿松花江流域进行地质考察。为了沟通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与太平洋的海参崴港口,俄罗斯便计划借此机会从中国境内修筑铁路,在达到“裁弯取直”的交通效果的同时,顺便对东北北部进行进行实际占领。
1898年夏天,在经历了多次考察之后,俄罗斯人最终决定将中东铁路建设局以及未来中东铁路行政中心设立在当时清朝的吉林省滨江县(今天的哈尔滨)。在随后的俄国官方的文件里,俄国人已经这个他国的城市当成了自己的后花园,并把这个构想中的未来的都市定名为“松花江市”。
从当年开始,俄罗斯人就带着大量的人员与材料在松花江码头上(今九站公园附近)装卸,并向香坊地区进行对向铺轨,开始铁路基础设施建设。在俄国人的中东铁路规划中,铁路北线自西从满洲里入境,沿向东穿越哈尔滨,经绥芬河出境,而南线则由哈尔滨为起点,向南穿越长春、沈阳直抵旅顺,南北纵贯东北大地。在“T”字型的铁路枢纽的刺激下,哈尔滨的东北核心交通地位得到了无限加持。
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沙皇俄国借八国联军侵华之机挥师南下,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全面占领东北三省。当时的中东铁路哈尔滨段已经初步竣工。
俄国人在哈尔滨南部的香坊设立火车站,当地居民因为香坊火车站恰好毗邻哈尔滨村,便将整个火车站附近称为哈尔滨(老哈尔滨,今香坊区)。而在香坊与九站码头之间的南岗,当时同样出现了大量居民建筑(新市街),当地民众便将这片地区称呼为新哈尔滨(今南岗区大部)。
当时已经取得实际统治权的俄罗斯人,便将老哈尔滨、新哈尔滨外加九站码头所在的埠头区合并组成他们心目中的所谓“松花江市”。
如果按照这个历史语境发展下去,今天我们熟悉的哈尔滨市便不复存在了。幸运的是,当时的东北民众对于这个俄国人制定的城市名称并不买账。
一来松花江市这个名称是俄国人殖民占领的强加之物,二来此名过于泛泛而无法体现城市自身的特色。于是,尽管人们暂时无法将侵略者赶出国境,却就城市名称掀起了不懈的斗争。
1903年4月,沙皇俄国拒绝执行《中俄收交东三省条约》规定的第二期撤兵,反倒加派兵马意图实际占领东北。深感亡国危机的东北人民马上掀起了山呼海啸般的起义运动,乃至于对即将通车的中东铁路造成了极大威胁。
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保障中东路的顺利通车运行,沙俄政府被迫同意了哈尔滨人民的诉求。1903年7月14日,随着东清铁路(中东铁路中方称谓)全线通车并正式营业,“松花江市”也顺利更名为“哈尔滨市”,俄国人命名的“松花江车站”也改称“哈尔滨车站”。
至此,哈尔滨之名终于尘埃落定。
随着哈尔滨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这个荣耀之城再次从幕后走到了时代的台前。在经历了伪满滨江省、民国松江省的曲折发展后,1954年8月,新中国政府决定撤销松江省建制,与黑龙江省合并为新的黑龙江省,省会也由西面的齐齐哈尔市迁往哈尔滨市,哈尔滨市也正式成为黑龙江省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