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这个世界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
昨天,和父亲送弟弟去上学,回来的时候在街子边上遇到一个村里人,穿着的衣服明显褶皱又尽染黄土,鞋子更是,头发又长又油还乱糟糟的,可以说是四面八方的乱飞。重点是他走路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说话已经含糊不清毫无逻辑,脸上还笑得一脸猥琐又无畏。
他断断续续的对父亲说:“老哥,又顺路了……载上我回去咯。”据说前天也是父亲载他回来。
我父亲停了拖拉机,对他说了句:“上来,啊么,怕又酒醉了你。”
他说:“不有醉嘛,才喝了点,白天还去搬运肥料哩。”
他就这样上了我们的拖拉机,和我面对面坐着,我是不乐意搭理他的,我甚是不喜欢无所事事的酒醉人。可他同我说话了,处于礼貌只能回应。
他上来就说“哎哟,大姑娘回来咯。啥时候回来?”
我因为在外边上学,每学期假期回一次家。其实很少和村里人有同行说话的机会。
我说:“嗯,回来好几天了。”
然后也是出于礼貌我便问了他今天去干嘛了,他回答:“出来做搬运工,搬肥料装上车。”
本来我以为对话要结束了,我们两个之间也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说,就各自想各种的心事,在车子的动荡中回到家。可他哪是一个这么“安分”的人呢!
他开始一系列的话题,大学都做什么?生活费用多少钱?学校好玩吗?他问我,我就回答了。然后他就开始说起他上学那会儿,他调皮捣蛋,惹老师生气,经常被父母老师打骂。
说着说着我发现他这个人挺有趣的,我就想和他好好说话了,谁让我又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呢?
他说,有一次,他上课肚子疼,越来越疼,他想请假,可老师不让。谁让他平时调皮没事搞事没病装病,真有事老师不信了。他忍着,可一会儿,疼得难以忍受,而且头上一颗颗豆大的汗滴开始掉,他想不能忍了,丟下一张请假条就冲出教室。
然后,给学校旁的派出所的亲戚打电话。他现在一脸不羁得意的讲:当时啊,他的亲戚立马用警车把他送到医院,医生看过后立即手术,是急性阑尾炎,还好来得及时,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他讲得那叫一个绝,眉飞色舞,声貌俱全,我都捏了一把冷汗,我就想:这家伙经历真险,口才好,也真能吹。
他又说,当时那老师还被学校谈话了,要是家长投诉,那可能就严重了。他就对他亲戚说:“他本来就调皮,以前骗老师,这次不怪老师。”也就没事了。
这个也不知道真假,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我还是信的。
后边他还说起他的妹妹,说她妹妹上大学时候,过个生日打电话和他要钱,要买蛋糕,要吃饭,还要去唱歌。给了300块钱不够又要,说还有拍照片……
他语重心长的和我说:“农村干活不容易,你家里面也是一样,你父母辛苦啊!在学校要节省一点不要奢侈造孽。还有以后工作要好好赡养父母,他们供书不容易。”
这个我是真的听进去了,这一路走来,我比谁都清楚父母的不容易,早出晚归,不管风吹日晒雨淋的干活,为了家庭的生计,也为我们姐弟的上学,日复一日的面朝黄土。我也比谁都希望他们安享晚年,并且努力着实现它。
他还和我讲了好多有趣的事,时间就在车轮子里不紧不慢的过去了,我们回到村子口了。
他指着他家的新盖两层楼房,说:“那是我的冷庙。”说完还做了个和尚念经的姿势,一手敲木鱼,一手动佛珠。
我说:“知道的,你家的小别墅。”
他说:“不是,是冷庙,除了他,没有人回去的冷庙。”
到岔路口,他不顺路,就下车了,走的时候还一本正经的和我说:“还想和你多说话下呢,下次再吹。”
回到家,听父亲说,他就是一个“漂人”。天天无所事事,酒醉状态。他媳妇看不惯他又管不了,就走了,出去外省打工了。他的父母老了也管不了他,他哥哥嫂子不愿搭理他,村里人也是。
终于明白他说的“冷庙”了。
他说是去做搬运工,我父亲说:“多半也是他吹的,他那人的嘴,什么不会说。”
他就是每天在街子边晃悠,有钱就买酒喝,拿着几瓶啤酒在路边招摇。偶尔做做上下车工,搬搬东西,又买酒喝。
我还是疑惑,看着他能说会道,而且说得也有道理,后面和他聊得挺开心的,怎么会是这么一个人?
这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那个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读过书,不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越过越穷,弄到将要讨饭了。一个有手有脚的健全人,还有学问,何以至于乞讨为生?终归就是懒惰,而懒惰是毁灭一切的开始。孔乙己最终直接去偷窃,偷窃来得更直接吧,被人打断了腿,最后,估计就是被打死了。
我这路上遇到的村里人,说了一路的话的人,至于他的未来我丝毫没有什么笃定,一片迷茫,难以想象……
噢,对了,他有一个儿子,现在是他的父母养着,可能这是唯一的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