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三

二黄在第一次送明信片的时候，是遇到了一些困难的。比如，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不暴露身份地把明信片交到小号家各位家长手上呢？

在宅子西边的院子里来回转圈纠结的二黄，正遇上要出门的管家。

「你这干啥呢？」

「啊……就，我要去送明信片给小号家，但是不知道怎么送……毕竟家长们都住得挺分散的嘛。」

「哦，我帮你。」管家抬手晃了晃，套在食指上的房门钥匙和车钥匙一同叮当作响，「跟我走吧！」

十分钟后，二黄跳下自行车后座，刚要把给家主的明信片投进信箱里，管家就开始咣咣敲大门了:「老叶！开门啊！」

「噫？！」二黄吓得手一抖，捏着明信片的手松也不是收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小号家的家主开了门出来，顿时紧张得额头冒虚汗。

「怎么了？」

「有人要给你送明信片。」管家边说边看向信箱，小号家家主的视线也跟着移过来，落在二黄僵在半空中的手上。

「呃……我、我是来帮别人送的！」事到如今二黄只好把手收回来，走到两人面前，恭恭敬敬双手奉上，低着头不敢再多看小号家主一眼，生怕被拆穿了谎话。

「给我的？」小号家主一愣，还是伸手收下了，「谢谢。」

「诶对了，你们家其他家长都住哪儿来着？给我个名单吧，」看着二黄一副遵守舞会规则生怕暴露的认真样子，管家实在憋笑憋得辛苦，好歹还是叫住了打算进宅的小号家主，开始办正事，「我们——还得去帮'别人'送剩下的呢。」

说着便状似无意地瞟了眼现在一旁想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二黄，后者听出他的揶揄又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只好匆匆瞪他一眼，却羞得耳根都红了。

小号家除去家主，一共还有三位家长，住处离得都不算远，但无奈此处街区小巷弯弯绕绕，一不留神就走错了路，很是费神。

送完最后一张明信片去广场的路上，管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诶，你嗯愿望是啥？怎么没看见有人给你送东西呢？」

在离开小号家本家大宅之后，管家没再敲门把人给叫出来过，而是看二黄安安心心地把明信片丢进信箱里，因此此刻坐在自行车后座的二黄心情比刚出发时放松得多，回答也很随意:「我就许愿说每天想要两枚一块钱的硬币，这样我就能攒到洗衣服的零钱了。」

自行车笼头突然往一偏，整个车身都跟着歪歪扭扭起来。

二黄死命抠住后座边缘，吓得哇哇大叫:「你你你你干嘛？！」

管家默默扶正笼头，语气颇为无奈:「傻孩子，你要个吃的也行啊，要硬币干啥？你还缺这几个钱啊？」

「吃的三两下就没了，用来洗衣服的硬币多实用！」二黄理直气壮，「我不缺钱，就缺硬币！」

二黄是打击二家的独生姑娘，小老吴一岁左右，刚刚才进的城里理工科的大学读一年级，学着怎么给造房子修大坝的算账，因为平时也住学校里头，洗衣服是件大事，学校配备的投币自动洗衣机是冬季洗衣服的最佳选择。可惜投币洗衣机一次要三枚一块钱的硬币，多了不给退，少了不给洗，这年头，商家找钱也很少找硬币，故而对于二黄来说，硬币需求量大，且急。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白拿硬币，干嘛不用？

「行——你厉害。那你的硬币呢？」

「……」背后突然没了声音，管家有些疑惑，刚想抽空回头看一眼，回复便闷闷地传来:「一个子儿都没有。」

管家稳住心神，确认自己把住了自行车笼头，才气沉丹田，毫不留情地「哈哈哈哈哈哈哈」起来。

二黄炸毛了，一掌拍在人背上，又怕被甩出去减了几分力道:「笑啥？笑啥？！不许笑！！！」

「哎哟可怜的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根本听不出你可怜我好吗不许笑！」

路人侧目，议论纷纷:

「傻子？」

「疯子吧……」

「我看着倒像人贩子，那个人笑得那么狂，后座儿那姑娘一脸不情愿呢！」

「我还是觉得像疯子……那姑娘估计是护士吧？」

「哎呀谁知道呢，反正那姑娘挺可怜的。」

「是呀是呀……」

愿望到期的前一天，二黄在信箱里惊奇地发现了一个粉色的小盒子。

那盒子也就巴掌大小，放在手心却沉甸甸的，打开来一看，十二枚硬币码得整整齐齐，还是连着年份来的，可把二黄给感动坏了。她当初上报愿望的时候，不过开玩笑说了句「年份能连在一起就更好啦~」，没想到人家竟然真给找到十二枚连号的了！

关上盒子再往信箱里摸一摸，摸出来一张同盒子差不多大的小卡片，写着抱歉的话，说连号有些难找故而一直拖着没给，还写着一些祝福的话语，署名是打击家的一位夫人。那位夫人平日里看起来有些严厉，眼神仿佛能一下就把人看透，二黄很是敬畏她。如今这小小一盒硬币和一张卡片，倒是让她升起一阵亲近感，心中的欣喜更盛，捧着盒子和卡片蹦蹦跳跳回屋去了。

这硬币有纪念意义，不能用！

……诶？我当初要硬币是为什么来着？收藏吗？

二黄挠了挠头，有些困惑。

「苹果和卡片……」

「是是，明天就送！」

「市政府那边说，冬至想要大家聚一聚。」

「又聚？聚啥呀？」

「包饺子。」

「……」

「啧，」夫人从书桌上抽了一叠纸拍在面前人手上，「给我把口水擦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