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谐诼纭,止于君
九重天的掌管瑶池的成玉元君,姿色艳绝百花,常一身男儿打扮在合璧园说书,外观虽像个俊秀清雅的小白脸,但颇有几分不输男子的胆量和豪气。
凤九对帝君的情深意重,作为旁观者的成玉看在眼里、感动于心,只是如今,成玉同样不知凤九所在何处,不知凤九对帝君是否仍痴情不悔。
这日九重天上风和日丽,成玉在合璧园的红叶树下说书,她讲述的正是一对恋人相爱而不能相守的凄美故事,两人为了苍生大义而不得不忍痛分开,可即使是天各一方,却始终心心相印、矢志不渝,围听者无不震撼落泪,唯有一个女仙例外。
该女仙不是别人,正是同凤九向来不对付的织越公主。她爱慕东华帝君不成,连带对与凤九交好的成玉也心怀憎恨。于是在成玉说书暂歇时,织越趁机砸场:
“我这里也有个精彩故事,今日说给各位仙友听听——。”织越趾高气扬地从人群中走出,站在成玉身侧,“从前有个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爱上了万人之上的王君,她处心积虑做了王君身旁的宫女,想法设法勾引王君,为的是有朝一日爬上王君的床榻,不过王君英明,没有被她的美色迷惑,直接把她赶走……”
织越说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周围的仙友们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成玉心知肚明:织越是含沙射影暗指凤九当时在太晨宫倒追帝君,然而,织越这番话无疑在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将一段美好却碍于天命阻隔的爱情说得如此不堪入耳。
“各位仙友,虽然我这个故事是现编的,但这灵感就来源于我的亲眼所见,想必各位非常好奇这自不量力的女子原型是谁吧。”织越得意地卖了个关子。
“这女子的原型是谁?”周围各路神仙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当然,这女子肯定不是我们天族人,神族中无非只有那些乡野粗俗之地,才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织越故意高声道。
成玉沉不住气正要和织越辩上几句,忽然人群中一个明朗的声音响起:
“织越公主平日深藏不露,没想到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真令老身大开眼界。”围观的神仙们纷纷让道行礼,中间款款走过来的女子气场强大,一双美目不怒自威。
“原来是表嫂,织越见过表嫂。”织越仗着自己是夜华表妹,上面有夜华的母妃乐蓄罩着,性子骄纵,因此对白浅也仅仅是简单行个礼,“织越刚刚是随便说说,让表嫂见笑了。”
“听说天族人素来注重礼数,那依老身方才所见,织越公主学的礼法莫非就是那乡野粗俗之地所教?”白浅不紧不慢地敲着手中的玉清昆仑扇道。
织越理亏,盯着白浅手中的玉清昆仑扇更是吓得心惊胆战,情急之下乐胥恰好出现帮她解围:
“白浅,织越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和她计较。”乐胥本来不喜白浅,她如临大敌般护在织越面前,“你如今是我们天族的儿媳,可不要把乡野之地动不动打架的习惯带到九重天。”
“乐胥娘娘,我敬你是夜华的母亲,是我的长辈,你说我如何,我可以不介意,但你要说我青丘的半句是非,我手中的这柄扇子可是不长眼睛的。”
乐胥气急败坏道:“怎么,白浅你胆敢对我动手不成?”
“母妃,浅浅,你们这是怎么了?”夜华及时赶到,乐胥如获救兵般拉着夜华哭诉白浅的不是,夜华左右为难,一个劲轻言安慰乐胥。冷眼旁观的白浅不满夜华不辨是非,正欲拂袖而去,却被红着眼睛的乐胥叫住:
“白浅,夜华为你受过多少苦,你可曾为他着想过半分?堂堂上神,气量竟然如此狭小。你那侄女当初在太晨宫闹得人尽皆知,小小年纪一脸狐媚、带坏九重天上的风气,织越无非是陈述事实而已……”
乐胥话未说完,顿时大惊失色,玉清昆仑扇带着铺天盖地的怒火直直向她迎面冲来,幸亏夜华用法力拦住,双方剑拔弩张、僵持不下,夜华劝道:
“浅浅,有话好说,你先把扇子收了,母妃她不是存心的。”
白浅脸上难掩失望,看在夜华面上强装心平气和道:“夜华,你母亲辱我亲人,辱我青丘,我若忍气吞声,那我青丘颜面何存?“
乐胥不以为然道:“白浅,你不要仗着身后是青丘欺人太甚,夜华是未来的天君,你再敢放肆,他随时能够休了……”乐胥话未说完,突然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眼冒金星摔倒在地,她回过神来发现天君正一脸怒气地蹬着自己,更令她心悸的是站在天君身侧威服四海的紫衣尊神。
“拜见帝君、天君。”四周一片肃静,尤其是紫衣尊神散发的冰冷凛冽的气势,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帝君,乐胥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口不择言,容我带她回去冷静冷静。”天君小心翼翼道。
“是吗?”帝君嘴角一抹冷笑,“无心也好,有心也罢,天君打算如何处置?”
织越生怕帝君雷霆之怒下严惩乐胥,她会失了姨母这个靠山,急忙求情道:“帝君,天君,姨母她是担心表嫂伤了我,才会出言不逊,都是织越年少无知,不该对表嫂不敬。”
帝君并未正眼瞧织越一眼,而是顺着她的话道:“既然知罪,那便去普华天尊处领罚吧。”
织越自幼娇生惯养,根基尚浅,天雷之刑于细皮嫩肉的她而言根本承受不住,她慌忙道:“帝君开恩,请饶恕织越这次,织越定当悔改,再也不敢任性妄为。”
此刻成玉上前,徐徐行礼道:“帝君,天君,容小仙禀报一事。”
“讲。”帝君颔首道。
“织越公主曾将凤九殿下扔进锁妖塔。”
成玉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引得伏首跪地的一众神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毫不知情的天君难以置信:
“元君所言属实?”
“小仙可以作证。”司命拱手道,“假如不是帝君及时相救,凤九殿下恐怕早已香消玉殒了。帝君在锁妖塔斩杀妖王时因不能动用法力,还受了重伤。”
“不、不,我不是有意要害她的。”当时因为帝君一心要救出凤九,未降罪于织越,织越侥幸逃过一劫,如今新帐旧账一起算,织越自然惶恐不安,“我不知道那是白凤九,我以为只是一头普通的小狐狸……”
“帝君,织越本性纯良,绝非居心歹毒之辈,她既然不知那小狐狸是青丘女君,不如……”天君想替织越开脱,却被帝君冷冷瞥了一眼,身旁的司命适时补上一句:
“恕小仙直言,万物皆灵,我们神仙如果随心所欲去伤害无辜,那和堕仙入魔有何区别?”
连帝君座下的仙官都如此通透事理,白浅昔日对帝君抱有的意见此刻荡然无存,对比之下,天君一家着实让她寒心,特别是口口声声发誓会护她一生一世的夜华。
白浅清楚记得,那日若水河大战后,她抱着夜华的仙体伤心欲绝,可乐胥不依不饶来狐狸洞要她归还夜华仙体的模样是何等的盛气凌人,她为了夜华同样受过多少委屈!今日若不是帝君主持公道,恐怕乐胥甚至织越都将愈发肆无忌惮。
最终,织越因陷害青丘女君被剔除仙骨贬入凡世永世受轮回之苦,侮辱青丘与白浅上神的乐胥受雷刑后被遣回母族面壁思过并且永世不得上九重天。天君不得不下令:日后若再传出任何有关青丘的流言蜚语,无论何人,定严惩不贷。
成玉未料到合璧园今日上演了如此热闹的一场“大戏”,戏剧性的反转远胜于她读过的任何一个话本。她不禁感慨万千:帝君护着青丘,护着白浅上神,实则是护着心底的那个人啊。
身后众仙依旧跪伏于地,恭送帝君远去,唯不见帝君眼角不轻易流露的神伤,今时今日,事关青丘,如何能不触发他心底最深的那份思念呢?
紫色的身影独立苍茫,浮事随云,断鸿零雁,此情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