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故事思路以及一些关键点并非我原创，是在学生时代看到过的一篇优秀微小说，然而不记得标题，网上没有搜索到。我按照记忆中文章给人的感觉，算是套用湾区的背景的另一个版本。如有人知道原文章，请告知。成人用语了一点点，希望不要介意。】

三月最后一个周五的下午，赵灵做完家务，喂完孩子吃奶，摇着婴儿床哄睡。时间已经到了六点。

春分过去一周，夏令时刚开始没多久，日头是变得越来越长了。近来，湾区阴雨连绵，天上一直堆积着厚薄不等的云，白中偏暗，好像大地的灰尘被卷裹进去了。此时，屋外的太阳还远未临近西边的角落，透过这样的云朵照进窗子来的光，有着过期牛奶那样的乳白色，将房间照得惨白惨白。

赵灵一把将窗帘拉上，抖落了一些灰尘，有点呛，有点阴霉味。她打开房间内橘色的灯光，斜靠在浅蓝色的枕头上，将等人高的小熊泰迪塞在怀中。在史努比狗狗的床上小方桌上，赵灵打开贴着HelloKitty贴纸的联想电脑，想要看一看现在加州市场上的贷款情况。

她首先打开的是音乐软件，播放歌曲，飘远无忧，好似六月夏日刚开始时躺在农郊的绿色草地上。听了四首，十多分钟后，她的心情才总算是舒缓了一些。然后她在谷歌上输入"Mortgage rate"（贷款利率），出现有三亿多的网页结果。赵灵绷着心情滑动鼠标滚轮，在第一页下下上上，光是看见网页标题中的利率和贷款年份就增添不少坏心情。她索性关了浏览器，盯着简洁的桌面发呆。桌面上是一张金发绿眼的Saber，身着蓝白花纹相间的盔甲，拄着咖喱棒在绿色的草地上，仰望碧蓝的天空。

情况不会那么坏，赵灵心想。今天她早起给丈夫准备早饭和午饭时，就告诫自己在丈夫回来前不要瞎猜瞎想。而且在丈夫回来后，也不要乱发脾气，注意发问的语气，好好交谈，一起理清现在的状况，对今后做好安排。可是不管她如何想要冷静、理性，幽怨、委屈、而后上升到愤怒的思维却像暗处的幽灵，旋绕在脑海中，吹出低于二十赫兹声音的风，让她头疼不已。

今天是丈夫公司评价年终表现的日子，对下一年升职加薪的决定就是在这一天做出。丈夫陈思是个大公司的工程师，博士毕业后工作到现在已经六年，一直勤勤恳恳。他刚刚工作一年时就因为技术突出而升了级，可之后的四年却只有普通的几个百分点加薪。

本来日子可以照样美好。赵灵想到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心生幽怨。直到一年半前，赵灵和陈思还过着双人世界的生活，她也有一份会计的工作。那时赵灵到了二十八岁，孩子、房子的事情渐渐加入了生活的议程。四年多来，双方有了积蓄，公司401K和股票的福利好，再加上双方的父母也是中产之家，帮助了些首付款后，就贷款买下了现在的房子。两人在一次旅行途中的温存让赵灵怀孕了，于是孩子也自然而然地生了下来。

音乐声停止，十几首歌的列表播放完了，这才让赵灵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她环视一下这个主卧，并不算小，却让赵灵有逼仄压抑的感觉，喘不过气来，还不如当时选个面积小的。

这一切的一切，发生在那一个如风暴般的炎炎八月，金融危机来了。容不得赵灵继续跨入那些过去的不安记忆，她听见楼下的车库门打开，她也许又要面对未来的不安。

陈思上来了，车钥匙扔在客厅的餐桌上，他先去婴儿房里，可爱的儿子正在安稳地熟睡。陈思走进主卧，好像疲惫至极，一屁股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他有点喘气，把衬衫上面的几个扣子解开，将领子拽松，不说话，只是看着赵灵。

赵灵也没开口说话，和陈思对望。丈夫的表情有点犹豫，她觉得奇怪。尔后，陈思跨出几步，凑到床边半跪着，手摸向右侧床头柜最下一层的抽屉，说：“灵灵，今晚我想做。”

“嗯？”先是不安，后是疑惑，直到她在心中反复回味这句话三遍，确定陈思的意思后，她愤怒了。她冷冷地看着陈思拉开抽屉，从盒子中拿出一个避孕套，然后像山羊发情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身体。

“做做做，老娘是你买来玩的啊！滚到沙发上看你的片去，还想让老娘伺候你小弟！”婴儿房里的儿子喃喃了几声，赵灵下床来克制地关上了房门，转过身继续对陈思劈头盖脸地数落，一股脑儿地把这一年多来的委屈全部说出来，“你要孩子，我给你生孩子；要买房，我同意你买房；你炒股我也没管你。我跟着你牺牲多少了啊！为了生孩子工作也没了，你什么德行，当初要不是我看上你，你回你那偏门子老家买一个村姑吧！没有那本事买什么房，养什么孩子，还去炒股？你个工科生以为自己好行是吧，抄底抄底，人家都开始挖坟了，你去抄他家的棺材板啊！”赵灵越说越激动，终于哭了出来：“你看看我这半年来吃得是什么？馆子都不敢下，夏天冬天开空调，都要算每个月多出的四五十刀电费。衣服、化妆品都不敢买好的，我还算个女人吗？我蹲家里还真好呢，是吧，啊？这一年来我白天做饭打扫，照顾孩子，门都不用出，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啊。晚上脱了衣服光着，让你来操就行！”

奇怪，太奇怪了。这是哭泣的赵灵在五秒之后才感觉到的：陈思走过来抱住自己，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后背。他抱得紧紧的，很久很久，也不说话，只是用带着爱意般的抚摸让自己平静。陈思那并不结实的胸膛顶着自己柔软的乳房，仍然可以感受到一个男人宽厚的胸怀扰动的情愫，而且他下面勃起了。

赵灵平静了下来，感受到了陈思心中的爱欲。他面对面微笑地看着妻子，改为抚摸脑后的长发，像青春期男孩那样凑过来想亲女孩子娇嫩的嘴。

到底怎么了？赵灵按住陈思的双肩，并不想在此刻接受丈夫的亲吻。而且，刚刚几分钟内的表现，让她觉得对面的这个男人有些陌生，不是那个有些儿内向的理工男。她们之前也因为这一年来的事情吵过许多架。因为金融危机的到来，赵灵又怀了孕，公司做出了开除赵灵的决定，谁让美国这边的劳动合同都是at will的呢。公司给了两个月的全薪产假加上两个月的补贴，算是和和气气地辞退了。让赵灵觉得讽刺的是，在被辞退一个月后，她在linkedIn上看见当时给她办退职手续的HR也失业了。

于是陈思成了一家的经济支柱，一年前的年终评价，因为金融危机，甚至只有1%的加薪。房子的贷款要还，本来他们还有些储蓄，陈思瞒着赵灵去炒股，被发现后已经投入了七万刀。他说政府一定会救市，是抄底的好机会，好死不死地在五块钱的时候买了一万雷曼兄弟的股票。吵架的时候，赵灵几乎总是拿炒股的事情来指责陈思。生孩子和买房，是双方共同作出的决定，她知道不应该单独算在陈思头上，然而照顾孩子，精打细算每月还贷的焦头烂额，让赵灵觉得委屈极了，在气头上干脆任性地一并发泄。有时她哭着哭着还没心没肺地笑出来，“炒股，贷款，孩子，三样做排比，吵架气势更强呢。”

陈思大多时候并不反驳，只是默默地吃饭，看书，睡觉。因为压力大的实在想娱乐一下时，他都是下班后在公司拿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DOTA。工作太忙了，陈思给自己定的学习任务太多了，每次玩游戏需要自制地不超过一个小时，回家后还要用加班作借口瞒着。他们的性生活许久都不怎么和谐。陈思想要的时候，赵灵像只死鱼；赵灵想要的时候，陈思像只ye茄子。

“今年加了多少薪水？”赵灵从陈思的举动和表情中，已经预感到是好事情，此时急切地问。

“百分之三十五！”陈思从一年多来的苦闷中解脱，他说这几个字时的音量像是狮子的咆哮。这吼声让赵灵打个激灵，赶忙对丈夫嘘了一声。她把丈夫拉倒窗户旁，离婴儿房更远些。陈思一把拉开窗帘，屋子里顿时布满了金红的明亮。赵灵望向天边，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只不过一个多小时，天上那些灰白的云不知何时散去了，只剩下广阔的天空。太阳的光不再刺眼，可以直视，看起来更大，通红通红的，散出的光又是柔金的——真是美丽的晚霞。

“你那manager不是处处拿你当枪使吗？怎么这次对你这么好。”

“那个傻逼，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这一年经常跳过director向VP汇报工作。director也不是省油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总而言之，那manager被搞了，被平调出去其他组。今年是director给我做的performance review（年终表现评价）。”【注：行政等级大概是 VP-> director -> manager -> engineer；同一个行政等级也分初中高或更多不同的等级。】

“这么好！”赵灵也跟着激动起来，以前她对陈思工作上的大小破事不感兴趣，只是骂他根子软，要他对manager强硬一些。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你新的manager如何？”

“新的manager？”陈思一个反问，挂上调皮的笑脸，好像在故意等待这个问题。他脸上的笑容，像是压抑着汲取了四年养分的花一个下午灿然绽放：“就是我。今后我直接向director汇报。然后嘛。。。还有股票作为manager的bonus。”

“股票？”

“股票占工资的百分之三十！就算交掉税，这一项也多了百分之十七十八！”

陈思心中笑呵呵地看着面前作为妻子的美丽女人，她已经被这些好消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其实今天五点多，工作就结束了，回家的路上他想了许久，决定用这排比的手法让妻子开心。

这一年来，陈思越加地勤恳工作，工作之余也努力学习。他缩短吃饭时间，也不闲聊，也不下午散步，都用来学习。在广度上，他学习自己不熟悉，却相关的领域的教科书；在深度上，对自己领域的知识，则是上XPLORER查找最新的论文来看。同时，他也多少改变了自己软弱的性格，每一两个月才有的director主持的大会，在问答环节他都装着临时想出的样子，问了一些问题，并且趁机说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想法，这些事情都让他得到赏识。四个月前，director在会上说到一个project还并不完美，会后他就装作在过道里偶遇的样子，和director闲聊，说自己对那个project很在行，得到project task后，不负期望地，陈思在上个月完美地完成了。

此刻在赵灵眼中，陈思的身上简直光彩四溢。他并不强壮，但也是一个高个子男人，在晚霞的美丽衬托下，陈思仿佛从天而降。

“你知道嘛，老婆，我很久没这么充血了。我现在心里面，想要想要地，就像最开始和你体验性爱时的疯狂，我都忘了那个感觉了。好多时候男人的性欲，此时想来，普普通通，几分钟，排出去了就完了。现在不同，我爱你，爱你的身体，爱你的灵魂，我还想爱这个世界，爱一切的人类。。。”

陈思越说越气喘，进入了迷情的呓语状态，到后面都说“爱世界”这样的胡话了，然而赵灵一点也不介意。晚霞的光照在她脸上，从窗户的反光中她看见了美丽的自己：是呀，我的三十岁应该高贵优雅，我从来就是让男人心动的美人儿。她的身体也起了奇怪的反应，想一想，从上周六开始她就没和陈思有过房事。之前这一年，真的很少有和谐的时候。她知道陈思有时打飞机也不碰她，自己在家自慰时都绷着个忧心忡忡的神经。

“还说这么多有的没的。”赵灵灿然一笑，不知哪来的力气，拉住陈思双手转个身，一推，竟把这个比自己重五十多磅的男人推倒在床。

“窗帘。”

赵灵一把将窗帘往右边拉，还剩点空隙。没关系，整个床已经遮住了。

赵灵向陈思扑了上去，把他的衬衫一把扯掉。被骑在身下的陈思猴急猴急地解皮带脱裤子。坐在他身上的赵灵撕开了避孕套，迫不及待地想和陈思坦诚相见。

陈思感到此刻赵灵身上的信息素异常地多，比记忆中他们还是情侣第一次做爱时还多。他兴奋的大脑让他飘飘欲仙，忽然他想起还有一个事情，于是赶忙说：“哦，对了，你看今天CNN的财经新闻了吗？政府出手救市了，许多银行的股票在收市后大涨，当时我还投了两万刀在chase，花旗——”

“嗷，饶了我吧！我真是要爱死你了！”赵灵倒在丈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