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临帖做不到“像”,成年人临帖做不到“不像”,这是最痛苦的事。
远的不说,就拿沙孟海先生的学书经历而言,也是曲折跌宕,令人感叹。
沙先生学书六十年,说自己“功夫不到,直到老年,写不出什么名堂来”,当然是自谦而已。
但同样是少年学艺,沙先生也经历了曲折和痛苦。14岁父亲去世那年,先生得到父亲传下来的影印本《集王羲之圣教序》,传世的经典行楷作品,非常喜欢,时常临写。估计与很多人的苦恼一样,不得要领,临不到“像”。他说:
只因我笔力软弱,学了五六年,一无进展,未免心灰意懒。
字都临不像,真的非常抓狂,有剁了自己手的冲动。
后来,沙先生依靠自己的学习能力,做到了学习书法上的“华丽转身”,这会临得“像”了:
见商务印书馆影印梁启超临《王圣教》、《枯树赋》,结体逼似原帖,但使用方笔,锋棱崭然,大为惊奇。从此参用其法写王字,面目为之一变。
但是,成年以后,特别是临书做不到“不像”也同样痛苦。临得“像”了,很不容易;但光临得像,即使像复印机那样,又哪够呢?
于是沙先生又说:
临摹碑帖贵在似,尤其贵在不似。
临得“不像”是另外一种境界,不是某些人写“江湖体”,自认为的“独创”,那是“自嗨”而已,并不在沙先生“贵在不似”之列。
他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王铎,一个是吴昌硕。
传世王铎墨迹多是临写古帖,取与石本对照,并不全似,甚至纯属自运,不守原帖规范,这便是此老成功所在。
昌硕先生临《石鼓文》自跋说:余学篆好临《石鼓》,数十载从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世人或讥评吴昌硕写《石鼓》不像《石鼓》,那便是“门外之谈”。
可见,临得“不像”,需要长时间的“刻意练习”。临书当不是一遍又一遍地“抄书”,而是要借鉴方家的用笔之法,又有自己的理解,方能临出“不像”的情状,写出自己的情性。
我们还要学习沙老“穷源竟流”之法,搞清碑帖的来龙去脉,有方向有目的临摹碑帖,方能消除“痛苦”,自出机杼,有所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