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真是奇怪的东西,据说,人类对食物的记忆最为深刻。生活在上海这座魔都,一不小心就会遇到西装革履的经理人、装扮时尚的设计师、品茶赏壶的高雅艺人……他们谈起工作来,满嘴都是高大上的专业术语,朋友圈里晒出的业余生活,也充满了小资情调。
相处一段时间以后,大家渐渐熟悉起来,放下戒备开始聊吃。儿时的记忆被打开,仿佛都像变了个人似的,美丽时尚的女设计师,本是湘西山里的妹子,做梦都想吃重口味的辣油小炒;品茗赏茶玩高雅大师,来自浙江山里,说起吃野味喝黄鳝血就兴奋,记忆中最好吃的饭,是母亲用土灶焖制的鸡;那个西装革履的帅小伙,上了大学后离开北方乡村,说起油煎知了龟(蝉蛹)还是会流口水。
故乡的食物,让每个人原形毕露。就像原生家庭带你的性格,儿时美味总能激发内心的热情。那才是本源的你,是现在你之所从来。经过多年的奋斗和成长,你的外表与心灵早已改变,但早年食物的记忆,却如同基因般深入你的骨髓。
对我来说,最持久的美味记忆,是妈妈做的热汤面。热汤面的原料很简单,做法也简单:将面、葱花、麻油、鸡蛋、少许盐,在沸水中煮熟,可要做到好吃,却绝非易事。
和面、擀面就是一项很有技术的活儿,水温、水量,揉面的力度都很重要。和面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要做到不软不硬,吃起来才爽滑可口。和面擀面看似简单,实则颇费功夫,靠的是长期练就的手感。和好的面擀成厚薄均匀的皮子、再切成细细的面条,沸水中煮熟,用筷子捞起来,整齐地排列在碗里,看着都是享受。
热汤面的佐料是葱花、麻油、盐和鸡蛋,这些原料不能乱放,否则就不会有好味道。成家后自己也尝试着做热汤面,就是没有妈妈的味道。后来按照妈妈的程序,才变得好吃起来。
先是和面、擀面和切面,烧水准备煮面。面切好的同时,锅里的水也煮沸了。一边将面条放进沸水,一边开始准备调料。葱切成细碎的葱花,与少许盐搅拌,静放在碗里,等一会儿再放入麻油调和。葱、盐、麻油放入的顺序不能颠倒,否则葱的香气无法激发。再准备一只干净的碗,磕一个鸡蛋在里面,打碎成蛋液备用。
面条经过三开煮沸之后,将蛋液用筷子缓慢地滤到汤上,变成轻薄绵延的云团状。这时候,面也煮到刚刚好,就可以熄火了。熄火后,立刻将搅拌好的麻油、盐的葱花倒入锅中,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用筷子捞起面,蛋花黄、葱花绿,香喷喷的麻油,在吸溜声中吃完,浑身暖洋洋的,身体也活泼起来。
热汤面做起来不复杂,可也不是经常吃到。记忆中吃热汤面的场景,总是伴随着生病或者从外地回家。我小时候经常上火,眼睛红肿、头皮疼、或者牙痛。这时候,妈妈就放下手头的事情,给我一些特殊的关心,单独做碗热汤面,算是额外的照顾。奇怪的是,一碗汤面下肚,上火的毛病基本都能好,不知这玩意儿是否真有医疗功效。
后来一直在外地读书,最兴奋的是从学校回家。经过长途跋涉,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家门的那一刻,妈妈总会端上一碗香气扑鼻的热汤面。连吃带喝之后,我的身体像久旱逢甘霖的小树般复苏,叽叽喳喳地打开话匣子。妈妈在旁边看着我,抿嘴笑着,似乎很满足。
如今,每当儿子生病上火,我下意识地想给他做碗热汤面。面条是从超市里买的鲜切面,葱花油盐鸡蛋,则按照妈妈的步骤来,味道也还不错。妈妈说热汤面外婆做得更精致,也最好吃。我至今还不会手擀面,下次回老家,一定要跟妈妈学会,做一碗原汁原味的热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