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载着孩童时代的记忆寄往现在
@钱饭饭
1、
我的大学同学散落祖国各地,差不多都离着父母所在的家乡十万八千里,像我这样毕业后就奉命回父母身边的同学,几乎没有。
快过年了,同学群里开始各种关于“抢票难”的牢骚,每个人在群里的发言都带着浓浓的乡愁,他们想家啊,急切的想买上机票火车票,让回家这件事儿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儿,订不上票,他们几乎安不下心好好的工作完这年前的最后半个月。
总会有人说:“羡慕你啊,饭饭,离父母那么近,可以经常回家看看。”我说:“哎呀不用羡慕,常回家看看是真,隔三差五让父母生气也是真的……”
他们说:“守着父母,怎么都好啊,在家的人不懂在外的辛酸啊。”我会说:“我还羡慕你们在外面闯的呢,像我这种毕业就回家的人,就是惧怕社会、胆小如鼠的典型代表啊。”
然后,然后,群里就被刷屏了。
同学们都站队表示,在外的人回家过年,才是真正的”胆小如鼠“好吧?!
去走亲吧,怕熟人问工资,去相亲吧,怕生人问打算在哪里安家,在家哪儿也不去吧,怕对不住父母的满汉全席。
总之,那感觉,都是一样的小心谨慎。那感觉,文人们叫它,近乡情更怯。
2、
大个儿刘在那天深夜给我发了很长很长的信息,说:“饭饭,我也害怕回家过年,只不过,我是怕和父亲一起出门买年货。”
大个儿刘是全班最高的男生,家庭条件不好,他一入大学就开始勤工俭学,做过图书馆管理员、发过传单、倒卖过二手手机、干过家教,靠着一点点积攒起来的钱,大四时候在校园角落里开了一家网吧,猛赚一年,毕业后入职学校所在城市的电视台,干起采编。
现在混的也不错了,有车有房有老婆,有一个四岁大的儿子。一年回家两次,一次过年一次不定什么时候。他说这些年他咬着牙拼命赚钱,是因为父亲有一个习惯深深的烙在他的脑子里。
小时候,快过年了,大个儿刘陪父亲去赶年集,置办年货,他站在一个卖糖葫芦商贩儿那里走不动了,他的父亲慈爱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儿手绢,打开,里面露出花花绿绿的钱,拿出其中的一张,递给商贩儿,买了一串糖葫芦。
大个儿在一旁心满意足的啃着糖葫芦,无意间发现了父亲奇怪的动作。
父亲把商贩儿找回的零钱放回手绢儿,小心翼翼的装到棉大衣的内口袋。然后,微微弯腰,低头看着地方,左边看一圈儿,右边看一圈儿,确定刚才买糖葫芦的动作没有不小心掉出钱来,才拉着大个儿继续买别的东西去了。
懂事儿的大个儿,跟着父亲买了葱、芹菜、猪肉、土豆……买了一圈,他发现父亲次次给钱收钱,都习惯了,微微弯腰环视地面一圈儿,确认没有遗落后才离开。
家境贫寒,父亲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块花,根本不能容许有哪次打开“钱包”有不小心遗落块八毛儿钱的情况发生。
所以,才有了父亲的习惯。
大个儿刘说,那次吃的糖葫芦可真酸啊,以至于后来每次无意间看到父亲那样,自己鼻子都会发酸,都会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努力让父母过上好的日子。
大个儿刘说,“都是害怕回家过年,我在想怕什么呢,回家看看多好啊,突然间,爸爸收钱的那一系列镜头闯入我的记忆。那一夜,我失眠了,我明白了,我也是害怕,怕见到父母那满头白发,怕和父亲一起出门买年货,更怕见到父亲掏完给我儿子的压岁钱,还会习惯性的微微弯腰,看着脚底扫一圈……怕自己会落泪”
大个儿的父亲也是个大个子,六十多岁的人,背却早早地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习惯。
3、
女生虫虫和我不熟,却也头一次向我敞开了心扉,她说:“我也是一只鼠,怕带着新男友回家。”
虫虫是我们班的女班长,果断勇敢泼辣的女汉子。汉子久了,真汉子就不敢上前搭讪了。毕业后,她是由我们院书记亲自推荐到北京那家企业的,但是在人才济济的北京,虫虫虽然有点成绩,但终究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名平凡的产品经理,拿着月薪一万,住在单身宿舍。
没有男人追,是她最大的苦恼,也是他父母最担心的事情,每次打电话父母都千叮嘱万嘱托遇见自己喜欢的一定要学会主动。
前年过年,虫虫是很开心的。因为她的男朋友答应她大年初三会到她家里去拜访虫虫父母,男朋友是一位白净内向、家境良好的南方男人,是也不会追女生的主儿,是虫虫费了好大心思追到手的。
可是,男朋友的来访却让虫虫尴尬不已。父母精心准备了一桌好菜,男朋友说这个淡了那个咸了,父母抱上来压箱底不舍得盖的棉被,男朋友说怎么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父母用一个月的工资准备的红包,男朋友当场把里面的钱抽出来放进口袋,红包儿皮仍在地面上。
虫虫半夜起来上厕所,路过父母房间,听见父亲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看挺好的,闺女喜欢就好啦。我们家也确实寒碜了些,年后我再上城里看看找份工作去。”
虫虫说,自己汉子这么多年了,听见父母轻微的叹息和老两口儿争先恐后的那些自我安慰的话语,瞬间就泪崩,可是碍于面子,她还是等到过完年两个人回到北京后,才提出了分手,并狠狠地教育了男人。
虫虫从此被伤害了,滚特么的男人,谁也别想再跟我回家。
可是,父母一遍遍的打电话说:娃啊,对不起,上次太仓促了,没有准备好,妈妈去镇上弹棉花去了,给你做新被子,妈妈去隔壁大娘家学做菜了,大娘的媳妇也是南方的,她做惯了拿捏得好火候。爸爸去城里做保安了,再来给你们的红包包大一点儿……娃儿,父母对不住你,吓跑了你的男朋友。
虫虫已经三十了,无数次的煎熬着自己的内心。
终于绷不住,又主动追了一个男人。可是,这个新年,虫虫还是怕了,到底带不带回家?男人会不会再一次伤害她那善良的父母?
虫虫心里没底。
4、
二蛋的当年是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头顶着“有钱”的光环,带我们好多朋友第一次品尝了海鲜自助,第一次走进KTV,甚至都一次班级的集体出游,他都大手笔的买了够很多人吃喝的零食。
那时候,我们都爱他的大方和慷慨。
我记得他是四年前被冠上二蛋这个名字的,因为父亲的一次投资失败,他家从天堂跌入地狱,甚至连安身用的最后一处房产也变卖还账了。二蛋从此不叫张贝了,自己都戏称自己为二蛋,说是贱一点儿的名字好翻身。
受过他恩惠的很多同学,都想法设法的帮助他,他在家乡安置好父母,就远走西安了,选择哈尔滨是因为他的舍友在自己的公司极力推荐,二蛋可以立马走马上任销售部正式员工,不必过实习期。
二蛋卷着铺盖吃肉夹馍的时候,他的舍友安慰他说:“没事儿,你还有一帮兄弟,重新开始。”就这样,二蛋从自家公司的掌门人沦为销售人员。
而他,竟然也害怕回家过年。
他怕回到家乡,怕路过他从前的公司大楼和从前的别墅大院,怕住进租住的房子里听父母算计还有多少钱未还上,更怕听他的父亲给他滔滔不绝的讲职场、讲创业、讲管理……因为他父亲侃侃而谈的就像一个不曾失败的企业家,这,让他无比难受。
他在西安混了四年了,没有了家族背景,他的努力得到的反馈如此之慢,慢到给他的全家恢复以前的生活几乎遥遥无期。
二蛋说:“饭饭,可以不回家过年么。”
二蛋的人缘太好,他是唯一一个会在群里曝光自己大起大伏生活的人,他痛苦的时候,我们都心疼他,可是,所有人都没有顺着他,都在回复他:
“不可以。”
5、
以前把过年称为年关,如今过年,仍有人胆怯。可是,这样的人,那样的人,这个城市,那个城市,仍然随处可见想回家的人。
人在囧途,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喜剧,可是里面最让人难忘的情节却是,王宝强拿着一口锅在一辆破旧的公交车上,唱: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那一车人的合唱,是一群人的热泪。
是的,混没混好,回家过年,给爸妈刷刷筷子洗洗碗,给爸妈捶捶后背揉揉肩,因为父母生活一辈子啥也不图,就图个团团圆圆啊。
也许,
大个儿刘、虫虫、二蛋,他们都不是真的害怕回家过年,他们只是怕一年年的年轮压过去,父母逐渐老去,自己却还没有能力让他们过上舒坦的生活,甚至没有能力让父母对自己放心。
这是子女一厢情愿的压力,用来回馈父母一厢情愿的付出。
好啦,亲爱的们,我们都是好孩子。我们这一代人,还都走在路上呢,不要着急,这世上也没有谁要求我们马上成为完美的人,完美的孩子,所有人都看到了,看到我们在努力,在努力的奋斗、认真的生活、体面的工作,在努力成为最好的自己。
所以,什么都不要想,踏踏实实的生活和工作,给今年划上一个圆满的句点,然后带上思念和爱,飞回家乡吧。
其实,我们的父母,勤俭节约也好、忍辱负重也好、强颜欢笑也罢,他们最终都只有一个心愿:希望我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回家过年,不要有什么烦恼忧愁和负担,就只是简单的站到他们面前,就好。
6、
快回家过年吧,别想太多。
年,它还是应该是我们小时候的简单样子:
鞭炮声响起
我们一哄而散
纷纷往家里跑去
穿上期盼已久的新衣
吃上热气腾腾的水饺
拿着五块十块的压岁钱
道一声:
爸爸妈妈,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