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就像雨伞,在你被淋成落汤鸡的时候,给予你心灵的慰藉。
——题记
1999年的夏天,或许是该世纪最后一年的缘故吧,似乎比以往等炎热了许多,天气也怪诞了许多,狂风暴雨在这个夏天多得让人见怪不怪了。又是一个炎热的下午,从小失去母亲成为“寡者儿”和奶奶相依为命的艾自强趴在课桌上任由泪水浸湿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衣袖,中午同学们又一次从他的书包里搜出了他唯一的雨具——一张用肥料内袋剪裁而成的塑料片,并戏谑着把它撕成粉碎......
两节课在泪水中很快过去了,第三节课是自习课,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批改作业,时不时看看外面越来越乌黑的天空和越来越的大风把树叶从树枝上活生生的卷走。刺耳的雷声在闪电消失的那一刻狠狠的冲击着每一对孤寂的耳膜,语文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留下大概还未批改完的作业本从讲台上随着万里无云的晴空消失了,教室里的焦躁已经找不到文字描述了。离家近的同学还没等下课铃声敲响就背着书包没命的往家里跑了,离家远的同学看着跃跃欲试,却又胆怯的退了回来,继续焦躁不安。早就蠢蠢欲动的雨滴终于找到机会了,狠狠砸向被烈阳晒的发烫的大地,一切在雷声风声雨声中安静极了。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了,艾自强看着三三两两在家长的雨伞下欢快的回家的同学和外面好像还没打算停下来的狂风暴雨,木木的坐在座位上,紧紧的抱着书包,什么都不想。他知道,家里晒在院坝里的大豆肯定已经让奶奶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更何况要走一个多小时,更何况雨还这么大,更何况家里牛啊猪啊一大堆家畜还得需要安置,更何况奶奶已经老了......奶奶铁定不能来接自己了。“阿强,你奶奶不来接你了吗?我爸总算来了,你要不要跟我去我家?”不知何时教室里只剩下他和陈积德了。“哦,我奶奶可能还在路上,你先走吧!”“嗯,那你等等如果你奶奶还不来你就去找班主任,他会有办法帮你的,我先走了。”看着陈积德和他爸爸在一把伞下瞬间消失在雨中,他已经失落得忘了哭泣了。空荡荡的教室,任由闪电雷声在一个孤寂的身影周围穿来穿去,雨稍微小了那么一点点,天慢慢黑了下来,这次是真的要黑了。
依旧一次又一次的划破乌云的闪电,在黑夜真正即将到来的时候更容易把死寂的大地照的光亮,雷声慢了很多,雨点也慢慢的稀疏了很多。他终于忍不住了,脱下唯一的外套把心爱的书包裹上,紧紧的夹在右胳肢窝下面,疯了一样冲进雨中,赤裸着上身向家的方向奔去。
坑坑洼洼的路上积满了浑浊的雨水,旧的泥浆大概已经被冲走了,新的泥土被浸泡的软绵绵的,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着,扔下的脚印很快被积水霸占了。回家的路大约三分之一是河堤,剩下的全是山路。此刻,一楼多深的河道已经装不下浑浊的翻滚奔腾的河水了,放眼望去,大有黄河之水天上来之势。他奔跑在哀嚎的河道上,或者是麻木了,他没有一丝害怕。
一路上三五成群的有人撑着雨伞视察被这场暴雨蹂躏的庄稼,少不了都是无奈的叹息。在那些人中,有艾自强的三姑,各种平时尊称为叔叔或者伯伯的人,但没有人发现没有一个发现这个平时对他们尊敬有加的孩子正赤裸着上身在雨中没命的奔跑着。或者是太累了又或者是太饿了又或者都不是,往前迈出去的脚不知被什么东西拦了一下,整个人成“大”字甩了出去,右手背河水冲刷的生疼,外套和书包在浑浊的河水里翻滚了一下就不见踪迹了。
依旧很密集的雨点洗刷着渗着血的满是伤口的他肚子上和手臂上,大约算是给他一点天公的慰藉吧。他爬起来,或者是被吓坏了,又或者不是,木木的,没有哭泣,没有歇斯底里的嚎哭,没有泪水,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叨念着“我要回家”,不去管那只忘恩负义的穿在右脚上的鞋子,带着那只没有抛弃他的歪歪扭扭的套在左脚上的没有了鞋底的鞋子,木木的走在河道上,走在弯弯曲曲的全是石子的山路上,走在回家的路上。忘了冷冰冰的雨点无情的砸在单薄的躯壳上,忘了山洪嚎叫着由上往下没命的奔跑着,忘了田地里被无情的暴雨蹂躏的体无完肤的庄稼......
再翻过一个山岗就可以看到家了,就快到家了,他总算快到家了。就在他刚好爬到山岗最高处的时刻,奶奶撑着家里唯一一把雨伞的佝偻的身影从那边冲忙的浮了出来,一切像是巧合,这原本就是一个巧合。扑在奶奶温暖的怀里,躲在奶奶的雨伞下面,那颗坚强的小宇宙总算崩溃了。过了很久很久,他微微抬起头,趁着闪电的光,看见密集的雨滴穿过大洞小眼的雨伞一滴一滴的掉在奶奶花白的头发上,然后顺着奶奶的脸滴到自己的嘴唇上,那味道咸咸的,却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