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西安火车站已是人流攒动,热浪滚滚而来,刚从闷热的火车上下来,我仿佛又掉进了一个大蒸笼里,呼吸都有点困难。
我烦躁的拿起电话,昨晚忘了问母亲住的具体地方,只记住个大概,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没人接听,母亲一大早到菜市场给摆摊的弟弟帮忙去了哪顾得上接电话呢,父亲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在家里休息,我告诉母亲,让她叮嘱父亲把手机带身上,方便我联系,可是,出租车已经把我拉到了大路口,我具体要去哪个街坊并不清楚,父亲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我顿时火冒三丈,平时母亲给我抱怨父亲的倔强、爱玩、不顾及他人感受的臭毛病全都冒了出来,他一定是忙着锻炼身体又在院子里跑跑跳跳,哪会守着电话想见半年未见的女儿,我拖着大包小包走在陌生的大街上失望至极。
一路走,一路找上次来看父母时在他们附近巷子口的那条街道上吃过饭的店铺,就在那家店铺前的巷子口,我看见了父亲,他穿着发黄的背心正坐在矮凳上,悠悠的抽着烟,时不时咳嗽几声,看着他瘦弱的颤斗着的身体,我加快了脚步,“爸!”我远远的大声喊道,父亲转过头,扔掉手中的烟,两三步就跑了过来夺过我手里的行李箱,父亲在前面带路,我默默的在后面跟着。
父母住的屋子是弟弟租的,在一条小巷里,筒子楼,窄窄的昏暗的楼道里混合着厕所的味道,屋子在四楼,只有十来平方,一张大床和小床是所有的家当,小床一半堆放着衣物一半摆放着生活用品,刚进屋,父亲就说老鼠多不能敞着门,咯吱咯吱转着的吊扇,也赶不走满屋子的热气,我坐在床边看父亲给我打洗脸水,倒凉白开,又从早点摊买回包子,我默默的打量屋子的一切,不能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先前的抱怨都让现在的自己惭愧不已!其实我已经在火车上简单洗漱过,那会打不通电话我就在路口吃了早点,但是此刻,父亲说什么我都像个犯错的学生低头答应。
父母是从老家农村来,帮儿子做生意带带孩子,一家六口就在这个大都市为了生活而拼命挣钱,然而生意的艰难和现实的拮据让本来很节俭的父母生活更加清苦,他们不愿意女儿给买任何东西,不愿意用儿子的一分钱,生意的劳苦和生活水平的低下让老人的身体健康每况日下,而每每父母又不听我的唠叨,鞭长莫及,因为此次工作调动,我终于可以回到老家,照看父母,我下定觉心这次来要好好和家人谈谈,把父母带回老家去,让他们养养身体轻松轻松。
父母都是农民,在土地上辛劳了一辈子,年过花甲却离开耕种的田地到人生地不熟的西安谋生,本该安享晚年的时候却离开安逸的小洋楼在如此破烂不堪的屋子生活。我一直不理解父母这样的做法,一边给我诉说现在生活的艰苦,一边又坚守在儿子身边。当我看到父亲板着指头算着照看孙子的时间时高兴的神情,当我看到母亲说着儿子做生意如何辛苦时眼角的泪滴,我动摇了带走他们的想法。
父母一直都不会以苦为苦,儿女的苦和累才是他们真正的痛!日子的艰难又怎能抵得过一大家人的团聚和相互帮衬呢!
晚上,父亲督促我去登记个好点的宾馆住下,我说,我没有忘记十几年前我们一家人挤在一个小屋的情景,父亲没再说话,找了个单人凉席,铺在屋子的中间,他睡地上,我和母亲就住在大床板上的竹席上,母亲把有窗的一面让给了我,说这样有风,我就不怕热了。
灯熄了,窗外的月影印了进来,风吹着树梢送进微微的凉风,我和母亲一搭没一搭的拉着家常,耳边父亲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母亲又开始数落父亲了,我忙打哈欠,假装睡意朦胧,不一会就听见母亲均匀的呼吸,我轻轻的在硬硬的席子上翻了个身,也睡了过去。
母亲正在给我梳头,她拿过弟弟刚去店铺买来的红丝带,扎在了我的两个小辫上,我的头上就像有了两只小蝴蝶在飞舞,与母亲给我买的白衬衣红裙子正好相配。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六一儿童节,我和弟弟都要参加班里的合唱比赛,弟弟也穿了套崭新的衣服,白衬衣深色灯笼裤,衣服有些宽大,更显得弟弟圆乎乎胖墩墩,像个糯米团子在那左摇右晃,母亲先给弟弟收拾好了,调皮的他就不停的在旁边扯我的衣服摸我的头发,母亲就打发他一会买这个东西一会找那个东西……伴着呵斥声、打闹声、笑声……这个暑气炎炎的盛夏之夜我过的甜蜜而美好!
我竟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母亲何时离开家的,父亲又是怎么蹑手蹑脚收拾好屋子的一切的,我都无从知晓,只是醒来看到打好的洗脸水,凉好的凉白开,静静地摆放在那里。当我拖着行李从楼上下来时,我看到在院子里锻炼的父亲,他说时间不早了他也要去市场帮弟弟看看摊子去,他给我指了指地铁口的方向,大步朝公交车站走去。
我又看到了那个健步如飞精神矍铄的父亲!
上了大学,参加工作,有了自己的小家,可是,我却离家越来越远了,陪伴父母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总以为繁忙劳累会削弱生活中的温情,我才发现,父母的爱无关乎贫穷富贵,无论何时何地,爱,一直都在!
我还是在学生时代写过关于我的父亲母亲的作文,但今天,我想再一次用我粗浅的文字记下这些领悟和感动,让它涓涓成河,流入我奔波劳顿的生活,流入我的心里:静谧、温暖、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