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 Albans是一个平静到有资格出现在任何欧美恐怖片或者reddit nosleep故事里的中产阶级幸福小镇。我在这里住了三个月有余,平时在家工作几乎不出门,要去伦敦的日子里就出门走两分钟去火车站。上个月月底火车站那里新开了一家sainsbury's,至此我买菜的步行时间从十分钟缩小到了两分钟,当天哪几样食物打折我就买什么。生活被我极简到不能更简单的程度:我买了一个闹钟(一个史前时期的人类习惯使用的叫早工具),早上按下闹钟,snooze 2-3次,就开始了迷迷糊糊的一天。晚上睡觉前检查一下闹钟是否上好,以及是否还有电,这一天就结束了。如此反复,吃饱穿暖有酒喝,一个人好像可以在家里宅到天荒地老。
一切看起来都没问题,是一个刚工作的二十多岁的普通年轻人该有的生活。但好像就是少了些什么。
‘大概就是少了一些存在于效率和规律之外的模糊地带的东西。’
我决定终止这种挑不出错却十分庸碌的生活。不如就从探索自己住的地方开始。上周六刚好天气微微转暖,还是个难得的晴天;天空很蓝,白色的云一层一层的压得很低 - 是典型的英格兰的云。
我步行去到镇上的一个公园,穿过人潮涌动的市中心,拐个弯就到了僻静的住宅区,遇到了一树不知道是樱花还是什么花的花,给人春天到了的幻觉,我暗暗祈祷它不要被未来某天莫名其妙的寒流打落。
一路往西走,三十分钟左右就到了那片有湖水的公园。英国的小镇都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公园也是。湖不大,湖中心有一些枯枝残叶,有几分苍劲荒芜的味道。湖上有几只雪白的天鹅,天鹅羽毛上的水珠闪闪发亮。我沿着湖慢慢走,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尽头。
我在草坡上的一张椅子坐下,打开本子想写点什么。落笔自然而然便是‘日月年’。我停下来想发笑:如果有人问我英国带给了我什么改变,我大概只能说出‘啊那就是会把年份写在日子后边,以及习惯用单引号而不是双引号’这些无聊的小事。想写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写字这件事变得有些陌生;于是把本子横过来想速写,草草画了几笔,又觉得画画也变得陌生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虽然可能是风太大的缘故。
不过,写作和画画这样的事,果然是无法在电脑桌前完成的。在剑桥的时候,有事没事就去Jesus green坐着,那里是我的能量源泉。(有一天突然降下瓢泼大雨,林荫大道上只我一个人,两边高高的树木把我紧紧护住,我待在那里不动,周围模糊成一片,好像误入了他人的梦境。等雨过去的时候,身上几乎没有下雨的痕迹);在Innsbruck,天晴和下雪的时候都很多。天晴的周末就会出去散步,hiking,骑车,或是乘巴士去郊外看展,汲取阿尔卑斯山的养分;夏天在Tenerife,爬火山,晒太阳,游泳,活动很多,精神却不错。
在那些日子里,我画了很多画,读了很多书,也有时间照顾自己的细微感悟。而在无法亲近自然的现在,我头脑中的某些灵感似乎就被切断了;每天过着很机械的生活,只能做着一些看似在休息其实也并没有休息的事。或许自然才是艺术灵感的来源,只有脑袋和脚踝暴露在风中的时候,才会有创作的冲动。
我想,未来某一天,如果感到自己的生活可以告一段落了,那就去巴厘岛住半年好了。把冲浪潜水瑜伽什么的都学好,远离手机和屏幕,晒得黑黑的,眼睛和牙齿却都在夏日的太阳下发光。
风太大了,我收起本子,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路过了镇上的大教堂,和剑桥的建筑长得一模一样,周末里面还传来唱诗班的歌声。
偶然间看见马路对面有一家vintage书店,于是突然冲过马路,推门进去 - 是一个小而温馨的空间。唱片机里放着我辨认不出来的古典音乐。这家书店卖新书,也卖值得珍藏的一些旧书版本。尤其是一些插画的古老版本,还有我没见过的装帧精美的简奥斯丁。我看到Shaun Tan的插画。他是我最喜欢的插画家之一,我一直关注他的insta,他很喜欢画精怪和外星人,以及混杂着末日感和机械感的东西。我买下他的一本的插画,付账的时候店主老奶奶非常高兴,跟我说:“我早上刚读完这本;他很棒。” 另一个店员小姐姐说:“我也很喜欢他 - sometimes in your life, you really need something like this to refresh your mind.”
那一刻起,我突然和这个小镇建立了联系,也找回了‘一些存在于效率和规律之外的模糊地带的东西’,那是几笔诗歌的意象,一条意识流的缝隙,一团异世界的火,一首古老阳光下木棉花开时候人们唱的歌谣。
或许我之前做的关于湖水与时间的梦就是关于这里的。不如把它画下来,在回归都市之前;在尚未被都市拦截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