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完今天的工作,小初换上粉色的衣裙,小腿酸胀,感受到五脏庙的空虚,她决定去喵大阪烧吃日式料理。
84路公交车一如既往风驰电掣,北京时间20:47,小初揉着额角,感受到指尖下沉而有力的跳动,人流来来往往之中,她放松身体,像飘在水上,和一个表情木然的女孩儿一起推搡着下了车。
天色暗沉,几点星光都是碎的。料理店开在街角,门庭看起来像愈夜愈热闹的清吧,不论多少次她总会走错。
很多事是天生的,改不了,磨不掉。
坐下的时候,服务生利落地为她擦拭桌面,小初看着他亲切中透着几分殷勤的笑容,没有过多纠结:枝豆、天妇罗、寿喜锅,最后再一份大福。
服务生笑着应声而去,空气滞停,手边的黑塑猫招摇着手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乌沉沉像那个丧妻的男人。伊楼收纳了太多心存死志的人,但没有一个亲属是他那样的。
其实,她只见过他一面,个子很高,面色很白,看上去二十七八,若是眼角带笑大概就是书中描画的玉面相公。
他是为了亡妻来的,无人打扰的间隙中,她看到他无限温存地捧住了妻子的手,也许他很小声地陪她说话,也许没有,那些静寂透过窗棂,印着雾茫茫的身影,融入了小初的眼睛。
小初在伊楼待了两年,每天送走的人很多,这一个并不是最特殊的一个。
她一向将自己当做造梦者,在这里,死即是解脱。因而很多时候死都带着梦的甜腻,就像昨天姜老头说最近总是梦到自己的老伴儿做了糖醋排骨,颜色由被定格的黑白一点点渲染开,一如多年前,她笑着捶他的肩,将他从老花眼镜与报纸中解救出来。他就随着她往饭桌上走,只是这一次,路很长很长,再不会有尽头。
“沂蒙……”她低声念她的名字,小初想到家乡,那里的人每一个都会唱上几段沂蒙山小调,他们歌颂烟雨山水,歌颂梁祝的爱情,歌颂目系心感的一切,生活简单而自由。可是这个沂蒙,她的命运太复杂。
沂水春风,蒙络摇缀。也许她的父母翻遍了词典,才给了她这个属于春天的名字,那么美,和她的人一样。
那是一个雨夜,两辆并驾,飞溅的水滴被尽数抛洒在身后,款款步入伊楼的正是沂蒙,她的丈夫跟在身后,沉默得像是个移动的雕塑,他们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最后他望着她的背影,在微熹的晨光中离去。
沂蒙就在这里住下了,她选的是古女子的香闺,明亮的色调与幽静的氛围中,沂蒙容色瑰丽莫名,仿佛不是人间颜色,照顾她的人穿着统一的制服,一共八个,没有一个敢和她说话,包括小初自己。
故事是在后来慢慢补全的。
沂蒙的丈夫是个大企业家,三年前二人育有一双儿女,不过半年前一场绑架,儿女丧生,沂蒙也病了,她忘记了时间的流动,仿佛眨眼间,她已经度过了人生中最悲痛的苦难。她告诉丈夫,自己年纪大了,儿女也已经长大成人,而自己身体很差,差不多是时间去伊楼了。
伊楼是民间安乐死,来这里的人都了无牵挂。
寿喜锅沸腾的气泡慢慢平息,如同小初的心绪。最后她将大福打包,手伸出去,露出了一只莹白的镯子,示意结账,先前的服务生快速扫描看到显示支付成功的字样以后,笑着调侃:这镯子真好看,衬得你皮肤真白。
小初像是没听到他的调侃,目光放光,转身便往租住地走去。不过十多分钟的路程,太短暂了,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家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