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流浪猫。按人类的年龄来算，我有7岁，这大大超过我同伴们的平均寿命。按我们猫的年龄来算，我已是只阅尽千帆的老猫了。

我当然不会打字，这是我给一个人的梦。没错，我死了，死在我常出没的小区隐秘的一角。我是幸运的，至少比我的同伴。准确的来说，它们不是我的同伴，我总是独来独往，好吧，那我接下来就叫它们同类。

我说的同类不包括人类养的宠物们，我不太了解它们，没有发言权。

一

我出生在我死去的小区里，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当时没有人住，那里杂草丛生，还有一些楼上扔下的垃圾，其中有个破了个边的盆子，成了我们的窝。

后来，这房子来人了，我们惊得四下逃窜。等再回来的时候，院子已经焕然一新，只有那个破了边的盆反着扣着，下面铺着一些散着香味的香肠。

“啪嗒”一声，我们被扣进了盆子里，盆子被迅速的按住了。这时候传来一个小孩的欢呼声：“耶耶小猫小猫！妈妈妈妈，我聪不聪明？”，又有一个成年女人的嗓音：“聪明聪明，才讲了闰土和猹的故事就学以致用了。”

“这么多猫你选一只养，剩下的我摆夜市的时候卖了”，女人把我们关到笼子里说。

小女孩双臂抱胸，右手食指摸着鼻尖打量着我们：“我要这只黄猫吧，我看它最好看”

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黄猫，它大概完全遗传了我那未见过面的父亲，身上没有一处黑色。而我完全遗传母亲基因中的黑。

二

当天晚上我们随着笼子来到了女人口中的夜市。我真的是第一次见那么多人，嘈杂声夹着一些烤肉串的味道，还有连绵不绝的喇叭声，汽车鸣笛声。总之是吵得我很难受，也很愤怒。

人说：人一切的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很痛苦。

这里大都是卖衣服的，所以我们的到来吸引了一大群人。尤其是些年轻的女孩子，她们面带宠溺的望着我们和身旁的人小声议论着什么。

我听见他们议论我：“那只黑色的好凶哦”“黑猫不吉利”“长得也不好看啊”。

终于一个女孩子相中了我们之中的三花猫，我趁着女人开笼子的瞬间狠狠咬了她一口，迅速的逃之夭夭了。

三

我当时两个月，相当于人类的三岁。

我真的是吓坏了。所以嘴里一直呜呜地叫。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嘛，但我清晰地闻到了夜市上的烤肉，混合着辣椒和孜然，也掩盖不了我同类的味道。

我很饿，很想喝奶，很想吃香肠；也很困，很想在破盆子里睡觉。

我记得回去的路。“猫记千里”这句话是没错的。通过这条巷子回到夜市，走到尽头向左转个弯，沿着走到一个大桥后再左转就到了。

四

只是走回去已经是一年多以后了。

我从巷子来到夜市，走到夜市的尽头又向左转了个弯后停了下来。实在太困了，我想先睡一觉再走。

我是被一股肉味勾醒的。一个满脸油腻的女人正蹲着看我，脚下有一盘碎肉。我一向警惕，可这次被一个人靠了这么近却没发现。

“喏，吃吧。”她把盘子推向我说道。

我准备逃跑，但是肉的香味却又将我抓了回来。的确，从被抓住再到夜市逃脱，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我抬起头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

“不用害怕，吃吧。”女人见我没有动静，又把盘子往我面前推了一下走了。

这肉真的太美味了。原谅我只是一只猫，找不到太多的形容词。你可以去试试吃些垃圾堆里的馊肉馊饭再吃你平时吃的东西，你就会觉得你们人类简直太幸福！

我没有继续走了，直觉告诉我跟着她有肉吃。她经营着一家牛肉汤店，30多岁却像40多岁，整日围着围裙。我一直叫她围裙女。

围裙女的丈夫很爱抽烟喝酒，所以有猫讨厌闻的气味，不过我更讨厌他的大呼小叫，摔瓶子蹬椅子。他总说围裙女是丧门星，黄脸婆，不会下蛋的鸡。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明明是人为什么要会下蛋？

五

围裙女总是把客人吃剩的东西给我，我很感激她，没有她我又要整天在垃圾堆里扒拉吃的了。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年多。

然后有一天她突然摘下了围裙，样子好像回到了30岁，拿着一个大箱子离开了。

临走前她给我了很多肉，都是平时客人才能吃的，摸着我的头说这里太苦了，要走了。

其实我觉得这个地方还好，每天有肉吃有地儿睡，无聊时也能和同类打打架，寂寞的夜晚有更多寂寞的母猫。

围裙女走后，她的丈夫从冷笑到暴躁到哭泣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我不理解人类的痛苦，就像人类不理解我的快乐。

六

再没有人给我提供食物。我想回出生的那个小区了。

我来到那个院子。院子里多了很多花盆，晾着很多衣服。我透过玻璃门看到了黄猫。

它比我肥了太多，也比我干净太多。它也看见了我，然后挪动着步子走过来。

“没想到还能看见你，你这一年去哪了？”

我给它说了很多，毕竟按人类的说法它是我弟弟，有种亲切的感觉。

“天哪，打架啊!”

“我主人说被狗咬了会死的！”

“我看到你身上蹦走了一只跳蚤！”

黄猫总爱大惊小怪。

“咪，吃饭了！”是一年前的那个女人，她正摇晃着一个碗，里面的食物沙沙的响。

我看它翘着尾巴小跑过去，尾巴底下少了两个蛋蛋。

七

我看过满身皮癣的同类，看过马路上被压死的同类，看过垃圾堆里爬满蛆虫的同类，也看到过被做成烤串的同类。

之后的几年也有人想把我拐回家，做宠物猫还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不敢拿我的生命做赌注。

我吃过垃圾吃过香肉，抓过鸟，偷过食物，被人打过也喂过，被雨淋过被冬夜冻过，也差点病死过。

我们流浪猫的平均寿命是两年，我活了7年。待的久了这个小区里的人开始认识我了，一些老人说我有灵性让他们的孩子别欺负我，这给我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有来生的话，我还是想做人类。

不再挨饿受冻，不再担惊受怕，不再无家可归，不再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我也想有理想有追求，我也想努力留下点什么。

我好羡慕你啊，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