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收到Z的短信之后，我紧张兮兮。他的语气很神秘，说要请我一定帮个忙。

我忐忑不已，纠结难安。

Z很少开口请人帮忙，这点我是知道的。至少在我们这个朋友圈子里，他还从来没有过，向来是我们有什么事会去麻烦他。

所以，这次他突然开口，让我惊讶又慌张。何况他还说了一定两个字。

这个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很早前我坐在教室里，讲师忽然停下来说要提问一样，我跃跃欲试又担心能力有限。

Z没有立即回复我。

我心中的想法百转千回，终于在回家的路途中看到了Z的消息。

说实话，对于帮忙这件事我有过千万种猜测，却独独没有猜到Z说的这个。

不好意思，部门开会。这是他回复的第一句话。像Z的风格，没错。

这个忙真的请你们务必一定要帮。这是他第二次说一定。我又慌了一把。

然后他说，过几天是她的生日，我准备请你们大家一起陪她过。可你知道她，忙起来什么都能忘。我怕她那天又忙工作，所以想拜托你们想个办法到那天把她的时间约出来。

先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情，把她的时间空一点下来就好了。我想给她个惊喜。

看到这里我是都明白了。两段话，一个暖心的请求。

这他妈算是哪门子的忙啊，朋友做到这份儿上我很气愤，又感动的想骂人。

真的，那一刻，我有点感动。虐狗呢这是。

可一想到这背后的罪魁祸首是豆花，我就甘之如饴了。

我回Z，好，一定完成任务。

【二】

我和豆花认识的时候，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她还不叫豆花，有个很温婉的名字叫文玉。

是我们班的三好学生，也是我们班里最忙的学生。

我们永远都不知道她每天都在忙些什么。除了上课在同一个教室，我们没有交集。

有一天，在学校公寓旁的小道上，我碰到了文玉，我问她，手里的豆花在哪买的。

那之后的某天，我收到文玉的信息，说路过那家店，要不要给我带一份豆花。

是咸的吗，她问我。

我说是，我只吃咸的。

她噗嗤一笑，刚好跟我相反，我喜欢甜的。

我们的关系好像就在这要甜还是咸的讨论中拉近了一步。

我后来总会说，豆花，记得给我带一份豆花。

豆花电话那端还是噗嗤一声笑，好。

这样的对话，在豆花做了很长时间的家教被辞退之后才不再有。

我安慰她，没事，新城那边离学校太远了，不去也好。

豆花回我，可是坐公交还不到半小时啊。

我说，那也不好，要教全科，而且那家给你的工资太少了。

豆花说，可是我那学生才二年级啊，工资可以了。

我急了，妈蛋，我好不容易想的理由别总驳回行不行。可以什么呀，我说。人家都把你给换了。你就继续好好学习，做好学生的本份啊。

我说得有点激动，豆花一下不吱声了。

我再接再厉声情并茂，说，豆花，挣钱这件事情是我们毕业以后的终极目标，为什么你现在就要把自己逼这么紧呢。

豆花不说话。

我喊她，我说你讲话，我说得是不是。

不是，豆花回我，斩钉截铁又底气不足。对你们来说那是毕业之后的事情。

可对我来说，你知道吗，是十二岁之后就需要面对的事情。

【三】

那个时候，在豆花没了工作的那天，豆花很难过。

我听豆花讲了一个故事，我也很难过。

那个故事的主角就叫豆花。

她说，我十二岁到了叔叔家之后，怎么说也算是我运气好，婶婶善良。可是你知道吗，到底是一个称呼的差别，再没有人能让我喊一声父母。

不知道你小时候在亲戚家的时候有没有过一种感觉，就是不自由，做事情比在家里要小心翼翼的多，恨不得让爸妈带你赶快回家逃离那个让你不自在的鬼地方。

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我有，那几年里，每天都很强烈。

但是我没有地方去啊，那个让我感到无比舒适的地方已经没了。我只好去适应。

我适应的方法就是好好学习，后来我适应了习惯了，我也考上大学了。

考上大学就意味着我成年了。

我好开心，但是成年之后我需要面对的是对自己更高的要求。

我每一样都得靠自己。

豆花的声音不大，没有什么起伏。我的眼睛有点疼。

我想说点什么，真想。

就在此时，此刻。

说什么呢，要不，豆花，这周末我休息陪你出去面试吧，我们重新找一份工作，找到为止。

豆花说，不用了。你说的对，其实……

我想清楚了，我打断她。

豆花说，你清楚什么了？

我说，你需要钱，对不对？你的学费肯定都是自己负担，还有一切花销，生活费，对不对？

豆花说，是这么回事。

我说，那不就好了。起身拉着豆花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出去找。

豆花又是噗嗤轻轻一笑，你看我还没说完你就急得。

你不急了麽？我问。

豆花收敛了笑意，突然说道，谢谢你，这么紧张。

【四】

豆花并没有如愿找到一份能够长期的工作，事实上，她的工作不停的换。

生活好像陷入了一个找工作与换工作，花钱与挣钱的死循环。

那个时候的每个人好像都特别迷茫，处于困局之中。三心二意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我们迫切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

豆花沉寂了二十一年，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突破口。

她恋爱了。和一个姓氏复杂到我并不识得的男生。

豆花说，他帮了我很多，人很好。我们是在实习的时候认识的。

他追我很久。我一开始对他……怎么说，反正好像没有心动的感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关心人的时候，让我觉得很欢喜。

我说好，这就好。

可是，我说完这句话后的两年大概零九天，让豆花觉得很欢喜的这段感情就走到了最后。

他有个不好的习惯。

喝酒，喝多了还推我。豆花这话说的委婉，切切实实的从她嘴里讲出来，我惊愕得不发一言。

我特想问一句，怎么可能。可是我没有。

我清清楚楚地在豆花无意间露出的手臂上看到了淤青。

豆花说，没有一个人能这样对我。我不允许。

我说，当然，没人有资格这样对你。

那天很晚，豆花要离开了。我送她去最近打车的路口，她说，我想换个城市，一个人，再努力一把。

我抱了抱她，到了给我电话。

后来的时间里，我们差点就断了联系。

她变得很忙，每次我找她的时候，她都要好久才回一句消息。

隔着一座城的距离，我能做的不多，唯有嘱咐她一句，注意休息。

豆花说，嗯。

【五】

我和豆花能够坐在一起再次仔仔细细的打量对方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她的城市。

豆花说，欢迎。

气质先于容貌，豆花跟我印象中第一次见她，差别很明显了。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青年，礼貌微笑地开口，你好。

这个青年，是Z。

后来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好像回到了开头，Z对豆花的好，连我这个外人都感受到。

【六】

Z提前把地址发给了我。问我文玉这边有没有搞定。我发了一个ok的表情。

他竟然很紧张，又问我，没透露计划吧。

这么不信任我，我忍不住白眼。偷偷看了一眼豆花，她还在打电话不停的说着什么。结束了，我盯着她说，你团队其他人呢，别总赖你一个人行不行。

豆花叹气，服务行业本来就不轻松，不过我答应过你的，知道了。

Z发给我的地址七绕八绕，我不识路，跟在豆花的后面一路当智障。

我们乘电梯到了三楼，豆花有些怀疑，是这里？

这次我很肯定的点了点头，Z跟我说，是最中的房间。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拉了豆花一把，眼前漆黑一片。

豆花好像要问我什么，我说，嘘。

有灯光依次亮起，一大群人站成一排在我们的对面，面容在灯光下渐渐清晰，我认识的不认识的。

Z在中间，微笑着开口，目光始终看着一个方向，他说，生日快乐。

豆花还有些懵，我和本来对面的那群人一起在她耳边开始循环生日歌时，她才反应过来。背过身去又迅速转过来，她说，谢谢。目光也只看着一个方向。

【七】

豆花说，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没那么幸运了。我压力最大的时候，我有想过，真的想过，会不会永远都只是自己一个人。

寻常人拥有的温暖，是不是从十二岁那年开始我再也触碰不到。

可是我到今天才明白。这个世界还是公平的。

我遇到了他。这样一想突然觉得岁月以前对我的亏欠都不算什么，我没有吃过苦。

我确定，就是他了。

豆花说话还是跟以前一样，声音不大。但足以叫人听得清楚，里面的坚定。

亲爱的豆花，不，这次我想叫你的名字，文玉。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会不会辜负每一个人，但我知道，它到底没有辜负你。那些曾被岁月拿走的，你看，换了种方式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在此之前，你做的，不过是跟随自己，这样一路走下去。

那么，豆花，你看我没有骗你。有人终于踏月而来。

从此视你为珍宝。

亲爱的豆花，我其实还想要告诉你。

请柬，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