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劲的想象产生现实(蒙田),此文致敬格非《褐色鸟群》
1.
冬天的雨季是最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而此起彼伏的冬雷更令人惶恐不安,一个昏黄而呆滞的傍晚,天空沉重的色彩给此时的氛围增添了一丝诡谲。
我总是想在这种情形中构思自己的故事,就在我有了这种叙述的欲望,却又不知道如何展开的时候,总希望灵感如暴雨而至一样。
三婶总是那一个最支持我的人,即使有时候我讲的故事是那么枯燥乏味,她也仍然耐心的听下去。有几次,我看见她不争气的眼皮合上时,我也会继续讲下去,就像讲给自己听一样。
我开始讲到:
那一年我在县城,始终忘不掉那一个女人,就在我正要和她结婚的时候,她突发脏病去世了。
三婶没有反应,她仍旧用双手杵着自己滚圆的脑袋,闭上双眼,像是默默地享受着我故事的乐趣。
2.
那天,我吃完饭,看见餐厅里走来一个玲珑秀丽的女子,那是一个穿着黑色短靴,披着白色长绒大衣的女子。
我抬起头会时不时地看向她,我会一边吃一边偷瞄几眼,V领的大衣中是一件黑色的可以拉升到脖颈的羊毛衫,在女人吞咽的动作中,我似乎看见了她微微晃动的胸脯。
她吃完饭,很快推开饭店的门,在阴冷肃杀的北风中走去,那时天色十分暗淡,我吃完后紧紧地跟着她,在风声中依稀可以听见她咳嗽的声音。
我紧盯着她的背影,但是不敢上前去直接和她说话,我知道她一定认为我这样一个目光猥琐的男人会很下流。
在街上我听见了卖货郎的吆喝声,那种声音犹如火焰一般,北风助涨着他的气势。女子一直朝前走,隔一段时间会咳嗽一声,然后用力地将手往胸前拍一拍。
我紧跟着她,离那个女人的距离不足十米,这时她停下了脚步,驻足张望,她似乎感觉有人在跟踪她。
我慌张地想找一个掩体,这是恰好身边响起了卖货郎的叫喊声,我赶紧拦住卖货郎说道:“你这有什么小玩意卖的?”在问的时候,我会时不时地看向那个女人。
只见她匍匐在地上,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我看到了,那是一个装着小药丸的药瓶,她从中倒出了几粒,然后拿出包中的水杯,将那几粒药丸吞下。
很快她又重新上路了,这时我也没有买什么东西的心思,干脆打发卖货郎走了。
她上了一辆公交车,在车门开的一刹那,她朝我这里艰难的忘了一眼,我害怕被发现,然后迟疑了一下,但是车子很快启动了。
我不想跟踪到一半就丢了,于是赶紧骑上了一辆小车一路尾随。公交行驶地极为缓慢,虽然公交经过了一站又一站,但是我仍然不敢上车。
直到终点站,穿越大半个县城到了城郊,都没见那个女人下车,当我奋不顾身地冲上车准备去寻找那个女人之时,车厢空无一人,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推了推坐在我旁边的三婶说道:婶婶,你究竟有没有听我在讲啊,见她没有反应,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继续讲,大不了讲给我自己听,天空中传来了沉闷的雷声,似乎要发生一些非同寻常的故事。
3
自从那个女人凭空消失了之后,那个美丽的倩影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见过许许多多的女人,但是唯独那个穿着黑色短靴,裹着黑色丝袜,披着白绒大衣的女子始终难忘。
那天由于我骑着车走了很远的路,都到了郊区,我发现这个地方是一片开发区,耕地坑坑洼洼,黄沙漫天,机器运作巨大的轰鸣声令我的骨膜生疼。
天空阴云密布,浓厚的乌云相互碰撞产生激烈的火花,一声声雷响,让我意识到今天已走的太远了,我得赶紧回家。
回到家中,我打开电视机漫无目的的看着,仍然想着刚才那个消失的女人,我听见电视机里的天气预报:今天晚上到明天白天有暴雨,伴有雷声,气温5-10度。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临的很快,雨声打在窗户外防盗网的声音让我意识到暴雨已经来临了,我该关窗户了。
我下意识地走到窗边,准备拉上窗帘的时候,好像听见了窗户被敲动的声音,夜太漆黑,而窗外又没有灯光,我并不知道门外是否有人。那该死的震动声令我汗毛直起,于是我打着一把黑伞,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一声惊雷划破天际,一道强风扑面而来,险些把我吹到在地。
我艰难地绕道窗户边,是一个朦胧的白色的影子,像一个人一样蹲在我窗户旁边的草丛里。我害怕急了,不敢靠近,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谁?
那是一个女人尖细的嗓音,带着哭腔,头发在北风中乱舞,她说道:我的丈夫死了,求求你救救她,她缓缓转过身,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捂着胸部,那不正是那个穿着V领白色长绒大衣的女子吗?
我连忙说道:“快起来,这里太冷,快进屋说话!”
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又给她披上一件衣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之前认识你吗?
女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泪花,说道:您不认识我了吗?今天我们还在饭店见过。
我意识到自己卑劣的行径被戳穿,顿时面红耳赤。她分明就没看到过我,为什么说这样唐突的话。
我连忙问道:您为什么找到我了?又是怎样找到我的?为什么来找我?这一连串的疑问升上心头。
女人说:不要管这些了,我丈夫半夜喝酒爬楼梯不小心踩空,从楼梯上跌下来,摔死了。
我:您住哪,您丈夫的遗体呢?
女人说:就在这栋楼里,我知道你住一楼,我丈夫现在在五楼。
我赶紧和女人上楼,果然看见那一滩血迹,那个光头男子仰卧在血泊之中。我伸出手探了一下脉搏,冰凉而僵硬。
女人哭着说,我们赶紧把我丈夫的遗体抬走埋掉吧!
我说:不需要报警,让警方处理吗?
女人:别啊,这样我们都脱离不了干系!我见到女人白绒大衣上的血迹,意识到她丈夫的死肯定逃脱不了她的关系。
慌忙中,我偷偷掏出手机,背着她,准备报警,她十分眼尖,一把夺过我的手机,然后剧烈的喘气,胸口不断的起伏着说道:你不报警的话,我就嫁给你!
我再次端详女人的身躯,一种邪念从心头升起,我按照她的要去找来了大袋子将尸体包裹好,冒着暴雨和雷声,赶紧驱车,在雨夜的公路上狂奔,找个荒僻的地方,草草地将尸体掩埋。
在那个暴雨惊雷交加的夜晚,女人爬上了我的床,此时的我既兴奋也恐惧。
次日,雨已经停了,这个女人的生命也结束了,事情大大出乎我的预料。我看见客厅地板上散落一地的药丸,女人穿着睡衣,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尝试着抓起地上的药丸,结果迟迟不得要领。
我看了药瓶上的名字:速效救心丸。
这个女人突然间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又突然离去,种种疑团在我的心中如同鬼魅一般。
4.
我像是讲述的梦中醒来,我又叫了两声身旁的三婶,她仍然是那样没有任何反应。我真想问问她我的故事够不够精彩。
此时的天空由沉郁的黄变成诡谲的灰,天空渐渐黑下来,突然在不远处的天际,云层撕出了一道炽烈的口子,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把我的心脏吓得蹦蹦跳。
三婶此时猛地睁开眼,紧忙用手抚摸着胸口,说道:吓死我了,我这是怎么了,我还没死吗?
我晃了晃三婶急切的问道:婶婶你这是怎么了?
三婶一副虚惊的样子说道:没什么,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听你的讲故事讲到睡着了,你讲了什么来着?
我好不来气地说道:你听我的故事睡着了就算了,竟然还睡着了,这样吧,把你的梦给我讲一讲吧!
婶婶也学起我的样子讲述起她的梦境,随之而来的是我惊愕的表情:
我梦见我正在吃饭,总是感觉有人盯着我看,我也抬头看见了那一个紧盯着我的男人,我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于是我就赶紧吃完走了。
我感觉那个男人一直跟着我,距离我很近,我很想借机看一看身后的男子,于是我假装一个东西掉在地上,顺便看看是不是刚才的那个男人跟踪我。
果然就是他,但是他假装买东西的样子让我觉得又好像不是在跟踪我。
于是我坐上了一辆公交车准备回家,当我进门的那一刻,却又发现男子,我害怕极了,但是在公交车上,谅他也不敢动手动脚,可是他没有走上公交。
就在我以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个男人竟然骑着一辆自行车一直跟在后面,而此时的公交车行驶的极为缓慢,我不敢下车只能坐到终点站。
当快要到公交站的时候,我决定躲一躲,于是我和司机说明了事情的来由,躲在她的椅子下逃过一劫。
那时快要下大雨了,我急匆匆地赶回家,就当我上楼梯走到我家五楼的时候,发现我的丈夫躺在血泊之中,我摸了摸他的脖子,他竟然撒手人寰了。
当时我来不及悲伤,希望丈夫能被抢救过来,我四处求助不得而知,不知怎的来到一楼的窗户灯是亮着的,于是我疯狂的敲窗户,希望里面的人能救救我。
当我再次看到那个跟踪我的男人之时,我已经不顾那么多了,我们一起来到五楼,他发现我的丈夫已经死亡之时,于是和我商量赶紧把尸体掩埋,以免惹事生非,于是他迅速带着我到荒郊野岭将尸体埋掉。
回来之后,我在他家度过了一晚,在半夜我心脏病突然发作,四处都找不到急救药,我倒在地上浑身无力。
我看见那个男人手举着药品,看着我在地上艰难的匍匐着,就是不把药给我,他把药撒在了离我很远的地方,我够不着,我感觉自己快要因心脏骤停而死亡,突然一声惊雷把我惊醒。
这个噩梦是不是太可怕了!
5.
我从三婶的叙述中醒来,惊讶的满头大汗,我问道:婶婶,你不是睡着了吗,你干嘛把我的故事重新编了一边,而且换了一个叙述者。
三婶感到很无辜的说道:我的确是睡着了啊,我根本就没听到你的故事,这都是我做的梦啊!
事情开始变得奇怪起来,那个在楼道中摔死的男人让我感到非常后怕,仿佛这讲述的一切要成为真实。
三婶的家不就是住在我家楼上吗?我突然间反应过来!
很多天以后,我淡忘了给三婶讲的这个故事,婶婶的梦境和我讲的故事只是一个惊人的巧合罢了。
那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冬夜,我听见了毛骨悚然的敲窗声,是三婶。
她被屋外的雨淋得湿透,她脖子上的印痕我看的一清二楚,我想肯定是三叔兽性发作了,从小我们亲戚之间我最害怕的人就是三叔,他是一个具有严重暴力倾向人格的人,而且品行极坏。
可惜这样的人渣却娶到了像婶婶这样好的妻子,开始的生活还算和谐,几年之后三叔的本性发作,经常对婶婶进行家暴。
轰隆的雷声再次在冬日的晚上响起,我听见了门外剧烈的敲门声,只听见外面有人吼道:快出来,你个贱货!
三婶对我说道:我得回去了!
我说:都怪我那个三叔,脾气太恶劣了,害你吃了那么多的苦。
很快雷声、雨声伴随着三叔的踹门声一起响起,同样我害怕极了,害怕那一扇门很快就被打开。
可我害怕的结果仍然发生了,门轰隆一声在我们面前倒塌了,在雷声雨夜中矗立着一个恶魔,他狠狠地捏着拳头朝着我们走来,一把拉住三婶的衣领,将她狠狠地拽了出去。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朝着楼上走去,我很快地跟了上去,到五楼的时候,此时的三叔将三婶逼在墙角拳打脚踢。
我气愤极了,冲上去抱住三叔的手臂狠狠地拉一下,竟然失手了,三叔从高高的台阶上跌落下去。
当我们赶到下去时,他倒在血泊之中动弹不得,我和三婶吓得脸色发青,我缓缓地将手指伸过去,发现三叔已经死了。
我害怕极了,但是很快冷静了下来说道:我们得赶紧把尸体处理掉。
到此时,我的故事预知能力应验了,同样冬日的雷雨夜,同样五楼的阶梯,同样失足摔倒摔死在楼梯里的男人,只不过故事的男女主角换成了我和婶婶。
我也按照故事的结尾将三叔埋葬在荒郊野岭。
当故事与梦境变成真实,谁也阻止不了最终结局的到来。
是的,回来之后三婶心脏骤停,但故事与现实唯一的不同是她从未有过心脏病史!
此后的日子我一直在思索,那个冬日充满雷雨的傍晚,我讲故事的时候,三婶是否真的睡着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