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沉,大雨如注。雨点敲打着地面、窗户,闷雷声声入耳,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上次是在什么时候呢?是刚到海拉尔那天吧,白昼如夜,草原夏季的雨突如其来,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有,雨伞成了累赘,索性收起来。薄薄的雾气升起,四旁人烟稀少,在雨中穿行,恍惚间,迷离了方向。风停雨歇毫无征兆,薄雾渐渐散去。可是渡边还深陷其中。
我给绿子打去电话,告诉她: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跟她说话,有满肚子话要说,有满肚子非说不可的话。整个世界上除了她别无他求。想见她想同她说话,两人一切从头开始。
绿子在电话的另一头默然不语,久久地保持沉默,如同全世界所有细雨落在全世界所有的草坪上。这时间里,我一直合着双眼,把额头顶在电话亭玻璃上,良久,绿子用沉静的声音开口道:“你现在哪里?”
我现在哪里?
我拿着听筒扬起脸,飞快地环视电话亭四周。我现在哪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全然摸不着头脑。这里究竟是哪里?目力所及,无不是不知走去哪里的无数男男女女。我是在哪里也不是的场所的正中央,不断地呼唤着绿子。
这是《挪威的森林》结尾的最后几段文字。在高三的一个下了晚自习的深夜,我读到了这里。当渡边不停的自问“在哪里”,如梦初醒,好像有一股电流从头顶传导到脚底,击穿了我全身,我也忘记了所处何地,忘记了将要到哪里去。就像误入了森林深处,迷失在“哪里不是的场所的正中央”。第一次有一本书让我如此触动。迷茫感遍布我所处的空间,像是微风吹过指尖的触感。
高中成绩没有那么好,也根本说不上差,想过要拔尖,努力过后不能及,用班主任的话说“还不够努力”;喜欢过邻班的女生,暗送秋波也仅仅是喜欢而已,用数学老师的话“还不够努力”。高三时和数学老师三度夜翻学校围墙只为凌晨顺利看上世俱杯的比赛,2:0、0:3、2:3,这次数学老师说“我们努力了”。那时除了学习和女生,还没有别的苦恼。
哪里也到达不了,是我多年以后认为村上作品的最大魅力之处。而村上在木月之死后写道“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就像是在警醒我一样:要去丰富人生、开阔眼界,不要再因为幼时起就对死亡的深深恐惧,对死亡这个深刻的事实,不停的桎梏自己,封闭自己,让自己惶恐不安。“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
为了找到迷失的渡边,我独自踏上旅途,吉林、辽宁、漠河、满洲里、西藏、甘肃、海南,穿行在白山黑水冬季,青藏高原的初春,蒙古草原的初夏,大兴安岭的盛夏;坚持阅读和踢球,尽管哪里也达到不了,但是脚步不曾停歇。在沙滩上留下串串脚印,马上就被海水抚平,无意义是我认为最大的意义。
此时外面雨声小了,乌云变淡了许多。从青春伊始起的那场迷茫之雾这些年来,忽而浓重的看不见前路,忽而轻盈的远方楼阁依稀可见,来回变幻间从未散尽。
如果说青春往往是伴随着迷茫,在青春的序章里,我放了一本《挪威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