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巷道
时间已经迷路
巷道随着秋天越来越深
一只夜鸟
被孤独的咳嗽惊起
漆黑中它扇动着
漆黑的翅膀
不知何处栖息
一片凋落的羽毛
随初秋的夜风飘零
如丢失的灵魂
我在巷道行走,像个幽灵
意 象
秋天来了
树上结满呓语
蝉的歌声
像一篇悼词的草稿
凌乱,毫无章法
一条小溪说
从今天开始,减肥
西风就开始吹
我知道,西风一停
小溪就真的瘦了
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鸟们的羽翼
比天空还要湛蓝
比云朵更加轻盈
咻的一声
就从夏天飞到了秋天
遥 望
其实根本用不着遥望
你就在那盈盈一水的在对岸
炊烟绕过一条河
你的目光,比一条河更远
有时候,我看到落满雪的山顶
忽然就想起你的模样
这么多年,已习惯低头走路
我怕一抬头,就看见
你静卧在瘦瘦的山间
花谢了,叶黄了,草枯了,下雪了……
停下来,停下一生疲惫的脚步
夕阳照着短墙上的影子,安静如初
我坐在故乡的星空下
用老井里的水熬药,医治少年的伤口
我早已不再遥望了
把眼睛闭上
记忆的翅膀才可以飞翔
听 雨
雨比夜更寂静
每一滴雨声
都能稀释所有喧嚣
某些宏大的乐章的音符
被淋湿了飞翔的翅膀
成了炸不响的土炮仗
城市里的雨
很擅长于那种
装腔作势的抒情
以及制造黑色的
泡沫的阴谋
一滴雨穿过梦境
醒来,便丢失了所有的秘密
雨,那可恶的贼
雨,下个不停
静 夜
撕一缕黑夜的纱,
蒙住不眠的眼睛。
掬几捧夏虫的鸣叫,
塞住不安的耳朵。
让月光的清辉,
洒满每座山岗。
让晶莹的星星,
缀满梦的衣裳。
然后安静的躺在大地上
任微凉的风
吹过又薄又瘦的胸膛
故乡的包谷
在夏天的雨水里成长
拔节的声音
擦亮了母亲昏花的眼睛
包谷戴红帽的时候
那满头的缨须
就像姐姐漂亮的头发
可是我恨过包谷
以及粗糙的包谷饭
我曾假装肚皮痛、脑壳痛
即使饿得清口水直冒
也勉强忍着不吃
我不止一次上演这种苦肉计
只为了吃一回香喷喷的大米饭
小小的,馋嘴的少年啊
大米饭是包治百病的良药
如今,你一日三餐
哪一顿不是大米饭?
可是,为什么治不了
你越来越挺不直的腰杆
越来越硬不起气来的骨头
诉 说
突然很想说
当流水漫过午夜漫过凌晨
所有声音是哑然失笑的声音
所有文字在悲哀与喜悦之间互相纠缠
含混。模糊。不清。哦
掀开紧闭的窗户吧,请不要
牢牢紧锁——无辜的灵魂!
感 谢
我理解我的生命
是苍天赋予的一枚甘果
摊开所有的历程
充满阳光雨露的味道
我的骄傲在于
这个美丽的世界我来过
无论苦难还是幸福
我都欣然接纳并且感谢
感谢你,感谢我
感谢人间温暖的烟火
好好活着
就像天会下雪,人生
并不全都是温暖。所以
活着的意义,在于
与一切人事都能好好的相处
我们喜欢的那些花朵
它开一阵子就要凋零
我们憎恨的所有阴霾
同样也会慢慢的散离
就像太阳,必须赶在黑夜来临之前下山
就像我们,必须赶在死去之前好好活着
喊 雪
小时候
我站在屋后的山上
看雪花漫天飞舞
高喊下雪了,但是
我的声音飞不过大山
而现在
我站在窗前
雪花已经飞舞了数十个冬天
我喊着,下雪了,但是
我的声音飞不回
遥远的童年
夕 阳
那年,我坐在
奢香公园
看黄昏飘零的柳絮
夕阳的泪水
浸透流浪的足迹
如今,我站在
七楼的窗口
看黄昏模糊的远山
夕阳缓缓下坠
光阴节节败退
向一块土地告白
你长着瘦瘦的包谷
也长着满地杂草,这些年来
我一直羞于见到你
甚至连想起你,都很羞愧
几十年了,我的母亲
从满头青丝到白发苍苍
和你不离不弃。我的脉搏里
一直流淌着来自你的血
我的骨头和肉体都来自于你
以及泥土一样憨厚的
包谷洋芋。风雨中,我是
一株没有出息的庄稼
生我养我的土地啊,我欠你的太多
总有一天,我用命来还你。
听 风
在无人的荒野听风
风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嗖嗖嗖
它要去往何方?
听说纳雍某处下雪了
听说,那雪下得好不婉约
听说,听说而已......
今天妖鸡突然跟我讲
说眼镜死了
我说这些年我见过的眼镜多了
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夜里的天空看起来比较诡异
仿佛到处都潜伏着阴谋
有经验的人告诉我人多的地方
不要随便去,说凡有人处皆有鬼
我说无所谓
很多时候鬼比人更可爱
他说:你是个神经病
秋 风
就在昨天
秋风带着叶子
来向我告别
没有任何语言
可以描述秋风的泪水
没有任何语言
能够安慰落叶的哀愁
我只能用眼神
告诉它们,去吧
来年,也许还会再见
也许,我也是落叶一片
梦
那些隐去了的
都永远不再回来
只是一些记忆的碎片
总在某个夜晚
散发成满天的星星
需要闭上眼睛
才能看得真切一点
有时候,我坚信
梦是一种神奇的物质
能够带我走出
很多现实的怪圈
空 山
晚秋,溪水瘦了
载不动飘落的红叶
水落石出,然后
布满绒绒的青苔
多么幽静的山间啊
连风也停留在树上不动
只有一只无名鸟
它的声音,在林间
一会儿荡过来
一会儿,又荡过去
天 涯
月亮从窗外照进来
梦的颜色变得一片雪白
月光下,摇曳的影子
在梦里徘徊,深秋了
一些回忆就长出了霜花
这些年,一个人
在俗世的泥潭里难以自拔
早已远去的过往
他,去了天涯
去了……天涯……
他像秋叶一样死去
他死了,死在暮秋的荒野里
他的魂灵在下着细雨的天空下游走
所有语言被风霜侵染
像荒野的草一样冰冷而又苍白
人们说死了倒好,活着不也是受罪么
他的眼角还保留着一丝泪痕,嘴巴微张
似乎在临死之前想要说话
是的,他为什么会流泪,为什么要说话
大约只有死神知道
除此之外没有人能够猜得出来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死
关于这个问题
没有谁能够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只有秋风潇潇地吹,秋叶潇潇地落
奔腾的麦子
奔腾的麦子
麦子从黑夜中突围
在阳光下奔腾
奔腾的麦子一浪一浪
像血液汇聚成大海
母亲站在麦地里
如同站在翻滚的浪峰上
哦,麦子麦子
奔腾的麦子,此刻
在我心里,无声无息
我们走吧
走吧,亲爱的火车
给自己一天时间放纵
从乌蒙高原的秋天开始
我们走吧,亲爱的火车
请你带我走出这喧嚣的尘世
走出这片茫无涯际的
灵魂的沙漠
请你带我走向大海走向草原
我要变成海滩上一粒黄沙
或者草原上的一棵小草
然后被光阴深深掩埋
如果可以,亲爱的火车
我们走吧
梦里故乡
昨夜,故乡沿着
弯弯的小河
来到我的梦里
它告诉我
流浪的兄弟已经回来
母亲的庄稼
早已收割
那棵板栗树的叶子
又被秋风吹红了
小 巷
每一个清晨
我从这里走过
每一个黄昏或者深夜
我从这里走过
那么多脚印
被时光抹平
那么多影子
被黑夜吞没
在这条路上
我和我自己擦肩而过
很多人很多事
被我忘记
又被我想起
20180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