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9年10月2日，我和姐姐姐夫一家人从上海出发踏上前往浙江的国庆之旅。一路上青山绿水，风景如画。我眺望着连绵的群山时，突然想到为什么我们中国不能见一条类似于阿帕拉契亚山径的步行小道呢？哪怕从上海修到黄山也好，我敢确定这将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山径！当我坦率地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不管是姐姐还是姐夫都认为这实在是异想天开。他们的质疑是很有道理的，这确实是异想天开。
同样在1921年本顿·莫凯提出阿帕拉契亚山径构想的时候，可能也有不少人认为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计划。不过当雷蒙德·普雷在《纽约时报》的专栏里刊登了关于阿帕拉契亚山径计划的报道之后，这个构想却引起了人们的热情。在纽约—新泽西这个新兴帝国经济最发达的都会区，户外运动正在以人们注意不到的速度蓬勃的发展起来。20世纪20年代，仅纽约市就成立至少75个健行俱乐部。
这些户外运动爱好者来自社会的不同阶层、 不同族群，有着复杂的政治光谱。比如纽约市的“自然之友”，成员是德裔产业工人，宗旨则是“实践温和的社会主义”。在左翼知识分子聚集的格林尼治村，一些激进的共产主义活动家组织了自己的健行俱乐部——“流浪者苏维埃”。再比如在布鲁克斯的犹太裔社区，希伯来青年协会开办了自己的健行俱乐部，到现在这个组织每年都会在哈德孙河畔的熊山组办健行活动。很快一大批积极份子就团结在雷蒙德·普雷的周围，探索规划潜在的路线，建造宿营木屋、设置路标、平整山路、成为纽约州和新泽西州建设山径的核心力量。
20世纪初的美国工业飞速发展，同时也严重破坏了自然环境，就拿纽约州来说，大片的森林遭到砍伐、焚毁，到处是矿坑废墟。野生动物也绝迹了。修复自然生态环境刻不容缓，梅杰·韦尔奇担任着帕里萨德跨州公园委员会主席的职务，同时也是阿帕拉契亚山径协会（以下ATC）的成员。他认为阿帕拉契亚山径可以点燃人们对恢复自然生态环境的热情，便力主阿帕拉契亚山径成为帕里萨德跨州公园的公立项目。他的另一个贡献是鼓励如像健行俱乐部这样的非政府组织以及其他个人参与到这些公立项目中来。
在普雷和韦尔奇等人的努力下，上层社会也作出了回应。最有代表性的是纽约著名社会慈善家玛丽·哈里曼女士。玛丽来自纽约显赫的哈里曼家族。她的父亲是富甲一方的铁路大亨，哥哥爱弗瑞尔曾担任过纽约州州长。玛丽向帕里萨德跨州公园委员会捐赠了至少一万英亩的土地。在此基础上建立了熊山和哈利曼两个州立公园。阿帕拉契亚山径成为了哈利曼州立公园的重要组成部分。熊山则是山径最重要的地标之一。
得到了政府部门的支持还远远不够，山径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处理和私有土地业主的关系。经过200多年的发展，纽约和新泽西已经没有多少公有土地。东部其他各州的情况也差不多，山径的潜在路线大多穿过农场和私人庄园。志愿者们必须获得这些私人业主的同意和支持。私人业主往往担心陌生人闯入会损坏他们的财产和土地，但山径管理者却并不能打包票，因为这完全取决于那些使用者的个人信誉和素质。私人业主、山径管理者、和使用者之间信任极其脆弱，只要一个微小的误会就可能把事情搞砸。
这时，地方上的健行俱乐部就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成员们都是本地人，靠着乡里乡亲的关系，用个人的信誉说服私人业主同意山径经过他们的土地。俱乐部和政府机构不同，结构简单而灵活，志愿者们一家一户地走访，耐心地介绍阿帕拉契亚山径为何物，解答私人业主们的疑虑。尽管有一些业主决绝让山径通过他们的物业，但大多数业主还是作出了积极的回应。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也加入进志愿者的队伍中，参与到山径的建设与维护中来。历史学者劳拉·沃特曼认为，当时纽约州有四分之三的山径志愿者就是私人土地业主。
当然还有一些特别的私人业主，就如前面提到的玛丽·哈里曼这样的大资本家，除了哈里曼家族，还有像范德比尔特家族（19世纪美国首富，运输业和地产业巨子，曾垄断纽约港进出口贸易）。另外一些大型私人企业都拥有着大量的林地。这些业主绝大多数居住在纽约都会区，不常出现这些土地上，志愿者们很难接触到他们。阿帕拉契亚山径所穿过过的地区都是相当偏远，这些大地主一辈子也未见的注意到山径。对此亚瑟·帕金斯（来自康涅狄格的退休律师，任AMC康涅狄格州分部主席和NETC委员会主席）有自己的对策。
他鼓励志愿者们先偷偷在那些偏远地区的土地上标记山径，如果没有被发现，就装聋做哑，被业主发现了再想办法交涉，或是修改路线，或争取业主同意。这样的做法虽然相当鸡贼，但相当有效，省时省力。幸运的是，大多数业主都欣然接受了阿帕拉契亚山径穿过他们的土地的事实，并对来往的背包客和山径志愿者展现出友好的态度。例如新泽西锌业公司就允许志愿者在他们的工业用地上标记山径，标准石油公司允许在他们的石油管线附近开辟了山径。
1925年，阿帕拉契亚山径建设进入了全新的阶段，纽约州和新泽西州的山地俱乐部率先完成了标记任务。AMC也把新罕布什尔的几条已有的山径链接在一起。佛蒙特州的绿山俱乐部则受到阿帕拉契亚山径的启发，开辟了一条名叫长路（Long Trail）的山径，这条路未来将和阿帕拉契亚山径连在一起。亚瑟·帕金斯花了整整一个夏天勘测潜在路线。他从卡塔丁山走到慕斯海德湖，然后一路向南直到康涅狄格州和纽约州的边界。亚瑟·柯美则正在主持阿帕拉契亚山径旅行手册的编辑工作，忙得不亦乐乎。
二
正当ATC逐渐进入角色，他们的工作却收到一个来自缅因州的青年人的质疑。1927年11月份4日亚瑟.柯美收到一封信，作者用不可辩驳和极尽嘲讽的语气质疑他们的手册关于卡塔丁山地区的地名标记过于草率，对当地历史知之甚少。地名是个小问题，但这个青年反复来信询问质疑，激烈的言辞令柯美感到烦恼甚至愤怒。柯美拥有哈佛大学艺术学士学位，师从于著名的景观设计学家小弗雷德里·克劳·奥姆斯蒂德。他在哈弗大学景观设计学院教书已有三年，作为城市规划师成绩斐然，这个门外汉的质疑令他感到羞辱。他拒绝再回答年轻人的一切问题。
这个年轻人名叫梅隆.埃弗里。1899年11月3日，他出生于缅因州的海边小城鲁贝克（Lubec）。埃弗里家资殷实，父亲在当地一家渔业公司担任高管。年轻的埃弗里从哈佛大学法学院毕业后，在联邦政府中海事委员会找到一份法律顾问的工作。海事法律咨询枯燥而琐碎，但他是一个充满的热情的人，就像永动机，总是努力做好一切。作为一个缅因人、一个新英格兰人，对自然的热爱、对阿帕拉契亚的爱如烈火一样在梅隆的内心燃烧。他不仅热爱健行和登山，更对新英格兰人对荒野探索的历史产生的浓厚的兴趣。
1923年开始，埃弗里花了五年时间，走遍了缅因的山山水水，他感到自己对这片沉静广袤的大地有着深沉的责任与爱，他有着强烈的意愿，要为阿帕拉契亚山地做一点事情。他费尽心血研究人类在卡塔丁山探索的历史，采访了当地木材公司，林业工程师，早期探索者的后人，聆听他们的故事收集大量第一手的资料。他仿佛回到了1836年，和那些最初拜访卡塔丁山的冒险者脚踏巨人的肩膀，亲吻着蓝天白云。在探索白山的过程中，埃弗里对山径尤为感兴趣，他总是尽可能准确的记录下每一条他走过的山径，同时他还在思考那些地方可以成为新的山径。他的另一个重要工作是考察了卡塔丁山地区的地名和相关的历史，可以说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在收集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后，他回到华盛顿决心把这5年来的心血整理出版。1926年，埃弗里和联合学院地理系主任爱德华·史密斯合作撰写《卡塔丁山文献》，两人同意所获的收入五五开。埃弗里还向阿帕拉契亚山地俱乐部（简称AMC）的期刊《阿帕拉契亚》投稿，因为AMC的很多成员同时也是ATC的成员，这使得梅隆开始关注阿帕拉契亚山径的建设。
因为埃弗里曾在帕金斯的律师事务所工作过，所以帕金斯对他并不陌生。帕金斯更看重的是梅隆对阿帕拉契亚山的了解和热情，努力化解埃弗里和柯美之间的矛盾。1927年10月，帕金斯写信给埃弗里，建议他加入华盛顿的健行俱乐部，参与北弗吉尼亚山径建设工作。华盛顿有两个健行俱乐部，他们都是在本顿·莫凯的影响下成立的，此时这两个俱乐部都运转不良，北弗吉尼亚的山径建设陷入停顿。在埃弗里眼里，这两驾破旧的老爷车根本无法远行，山径建设需要更有活力的新鲜力量。
1927年11月，他和另外7个活跃分子成立的波多马克阿帕拉契亚山地俱乐部（Potomac Applachian Mountain Club，简称PAMC）。尽管俱乐部人数不多，但很有行动力，埃弗里总是亲力亲为，带领着几个伙伴上山探路，设置路标。俱乐部成员都很业余，他们没有专业的测量工具，为了计算准确的里程数，他带着独轮车上山，用车轮滚动圈数计算里程。方法虽笨，但却简单有效。从1928年到1932年，在市民环保团（Civil Conversation Crops）的帮助下，PAMC修建并标记从闪南多厄到邓肯南的250英里山径。要知道当时梅隆还是全职的法律顾问，他把自己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放在阿帕拉契亚山径上。
三
1929年的某一天，两个风尘仆仆的背包客偶然相遇在卡塔丁山北面的维萨塔库克峡谷，健行有着神奇的魔力，它可以让两个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年龄、不同性格、不同社会背景的人成为一生的挚友，这两个背包客一个是梅隆.埃弗里一个是沃尔特·戈利尼。沃尔特·戈利尼1872年出生于巴尔的摩，1901至1936年间，他作为一个知名舞台剧演员活跃于纽约百老汇，曾出演过17部戏。同时戈利尼也是个喜欢独处的背包客，夏天会独自一人呆在缅因州塞贝克湖畔的小木屋里，醉心于打猎、徒步、垂钓。他甚至成为了一个注册向导，冬天则回到纽约市兰博斯俱乐部演出。
格里尼比埃弗里大了27岁，尽管埃弗里暴躁、刚愎自用、口无遮拦，但他身上某些特质让格里尼折服。按照格里尼自己的说法，埃弗里是个个性鲜明的缅因人，他聪明、高效、思路清晰。格里尼把他当作人生最重要的朋友和知己，在整个1930年代，格里尼一直和埃弗里保持着频繁的通信，格里尼总是在信中充满感情地谈论自己的情绪和生活。
而对于埃弗里来说，格里尼也是少数几个可以交谈而不至于发生冲突的伙伴之一，但格里尼更像是一个工作上的同事。他很少在给格里尼的信中谈论个人事务，说的更多的是阿帕拉契山径的事，比如备选路线的取舍、标记道路的进度、地理位置的命名等等。
这时，埃弗里和老对手——时任AMC主席的珂美再次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按照本顿·莫凯的最初设想，山径将被划分成若干的路段由当地的山地俱乐部建设，然后把这些路线连接起来。缅因州作为阿帕拉契亚山径的北终点，一直没有自己的山地俱乐部。按照柯美的观点，如果没有地方的山地俱乐部，就无法吸引当地居民的关注和支持，如果对于当地居民来说修建山径全无好处，那么也就没有修建山径的必要。AMC很难说服那些地主和林业公司加入进来。所以比起修建山径来，更重要的是在缅因州成立山地俱乐部。
梅隆并不同意柯美的观点。他认为以缅因州稀薄的人口，建立山地俱乐部遥遥无期。如果要等到建立山地俱乐部再开始修建山径，那么阿帕拉契亚山径可能是个永远不会实现的计划。与其等待，不如依靠现有的力量建好山径，这样可以吸引公众的注意，反而可以促成山地俱乐部的成立。埃弗里完全没有柯美打嘴仗的意思。他绕过ATC和AMC，准备独自完成缅因段建设。从之后埃弗里与ATC、NETC、AMC以及柯美等人间的通信来看，他依旧保持着以往的风格，总是用激烈的言辞甚至人身攻击在一些小问题上喋喋不休，这使得他和其他建设者之间的关系更加糟糕。尤其是AMC和柯美，在资金支持和文献出版这两方面一直和埃弗里龌龊不断。
尽管这看上去有些像小孩子间的义气用事，但山径建设工作确实面临着种种困难。1929年开始的大萧条深深震撼着美国，无论是波士顿还是洛杉矶，饥饿与失业压迫着所有人无法喘息。缅因州只有近80万人口，超过一半的人住在乡下以种地为生。这使得缅因受大萧条的影响相对于马萨诸塞等州要小一些。尽管如此依然有15%的居民失业在家，生计无着（美国当时的失业率是30%）。农民的收入锐减，土豆从一蒲式耳2美元一路跌到2角。大多数家庭不得不寻找可能的兼职机会补贴家用，显然比起生存，修建一条供娱乐用的山径实在无足轻重，大众对山径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即使是AMC这样的大组织日子也很不好过。大多数捐款人都要勒紧裤带过日子，他们很难拿出更多的精力修建山径。
修建山径是一件极其耗费时间精力金钱的事情。柯美、埃弗里、帕金斯等人经常要花几周甚至数月的时间在陡峭崎岖的阿帕拉契亚山区寻找潜在路线以及稳定的水源，并且要准确测量并且标记位置、设置路标、并且绘制出精确的地图。在有山地俱乐部的地方，这有志愿者无偿完成。但在没有山地俱乐部的地方，就只能花巨资请专业人士，如地区林业公司或是政府的林业工程师完成。山径要通过联邦政府、州政府、县政府拥有的公共土地，也要通过私人拥有的农地，林地。ATC必须保证这些相关的土地所有者同意免费使用他们的土地，同时也要说服当地居民山径不会对他们的生活带来困扰。在经济困难的时代这尤为困难。
由此可见柯美的观点并非没有道理，但埃弗里却从危机中看到了机会。他意识到尽管大萧条重创了经济，但对于山径沿线的居民来说，山径也可能提供潜在的就业机会。尤其是那些旅馆、度假村、鱼塘、露营地管理者，阿帕拉契亚山径可能会为他们带来数以万计的客源。埃弗里是土生土长的缅因人，在撰写卡塔丁山文献的过程中，他曾经采访过很多营地和度假村的管理者，他和那些旅馆老板林业公司都建立起不错的关系。这使得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推销山径建设计划，甚至得到当地居民的帮助。
此时埃弗里大部分时间不得不呆在华盛顿，他还是PAMC的主席，正在忙着北弗吉尼亚、马里兰、和南宾夕法尼亚路段的建设，可谓分身乏术。格里尼就成了他最重要的帮手。他说服格里尼加入到山径的建设中来。但此时的格里尼也正处在困境之中，1933年，他丢掉了稳定的工作，糟糕的经济状况让他陷入了焦虑中，精神上备受煎熬。
除了格里尼，埃弗里的帮手还有沙勒·菲尔布里克博士，缅因州林业局防火专员哈利·戴维斯及其儿子莱曼。菲尔布里克共标记完成了50英里的路段，埃弗里为此支付了45美元。而戴维斯父子那边却出了问题。原计划于1932年完工的大约40英里（位于100英里荒野，属于阿帕拉契亚山径上最荒凉，最陡峭的路段之一）路段，到1933年依然没有开工。哈利说他的儿子至少需要85美元才能开工。此时埃弗里与柯美的笔仗正打的如火如荼，他希望能尽早完成，这样就能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打柯美和AMC一个大嘴巴。可是如今这种情形，无疑是自己挨了一个大嘴巴。他给哈利的信上毫不客气地说：他早就评估过50美元已经足够了，而且这也是缅因州发展委员会认可的数额。他之所以相信哈利是因为哈利供职于缅因州林业局，如果莱曼要85美元，那么他可以不干，他一个子也不会多给。
埃弗里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山径建设这是公益项目，如果不能完成，他就不得不把资金还给那些捐助人，他自己将背上巨额债务。缅因州林业局也决定停止和他合作，因为他们认为山径建设影响到了哈利的本职工作。不久，哈利回复说他的儿子的经济状况并不好。莱曼刚刚获得了一份果园的工作，每小时3美元，在大萧条时期这是无法拒绝的机会。他只能在保证自己不饿肚子的前提下继续参与山径建设。当然哈利没有把话说死，他说只要缅因林业局和当地林业公司愿意开辟山径（成本为400美元），如果埃弗里肯支付85美元，他们就可以按照约定完成山径标记工作。
最埃弗里果断地拒绝了哈利的建议，重担落在格里尼身上。格里尼写信说他只得到了20美元作为报酬，如果要他完成哈利部分，那么应支付给他薪水。埃弗里的暴君本色暴露无疑，他忘记了格里尼是他现在唯一的盟友，他的回信中十分强硬，他先是表达了对格里尼身心上的困难表达的关切，又告诉格里尼他没钱，格里尼只能义务完成所有标记工作。
也许完全是对埃弗里这份执着的崇拜，格里尼竟真地独自一人完成从巴伦山-椅背山-白帽山的标记工作，相信我，作为一个走完阿帕拉契亚山径的人，我知道这是一个相当艰难的路段。埃弗里并非不知道格里尼的付出，他也十分尊敬格里尼，在给ATC和NETC的报告中，格里尼不止一次提到了过格里尼的贡献。后来格里尼建立了缅因州阿帕拉契亚山地俱乐部（MAMC），并担任了第一届主席。
四
埃弗里对于阿帕拉契亚山径的贡献是不可代替的，没有哪个人修建的山径里程数可以超过他。凭借出色的能力，他被选为ATC的新任主席，并且一干就是20年。虽然新英格兰和中大西洋地区的山径建设十分顺利，但在南方地区却是另一番景象。历史上南方和北方便有着本质的不同。南北战争结束了蓄奴制，也彻底摧毁了南方的经济。战争已经结束近半个世纪，南方依旧一片萧条。社会力量薄弱，所以本顿·莫凯所设想的健行俱乐部也没法建立起来，自然山径建设就无从谈起。
埃弗里在缅因的策略被应用到了南方。一方面他带领着一些志愿者进山标记山径路线，一方面也努力寻找合作伙伴。1930年，PAMC的成员和弗吉尼亚林奇堡雄狮俱乐部（当地一个规模庞大的慈善组织）举行了一个会议，他们向这些向这些淳朴的市民推销阿帕拉契亚山径，还把自己包装成了和政府相关的知名科学家。尽管有忽悠的成分，不过还是打动了他们，这次会议最终促成了弗吉尼亚自然之桥俱乐部的成立。这个俱乐部负责建设北宾夕法尼亚到南弗吉尼亚近300英里的山路。
阿帕拉契亚山径点燃了南方人对徒步健行的热情。埃弗里的伙伴——弗吉尼亚人罗伊·奥兹莫从弗吉尼亚出发沿着阿帕拉契亚山探路一直徒步到了佐治亚。他的壮举引起轰动， 北卡罗莱那大烟山俱乐部顺势把他走的路线作为阿帕拉契亚山径。
南方的山径建设终于走上了正轨，但30年代一系列的社会变革却给ATC带来了巨大的挑战。罗斯福出任总统后为应对大萧条，发布了一系列经济提振措施，其中包括修建大型公共工程项目以增加就业。国家公园建设因此获益，阿帕拉契亚山地区的大烟山、闪南多厄等国家公园纷纷上马。原本，ATC和联邦政府有着很好的合作关系，这些国家公园的建立势必推动山径的建设。但是联邦政府为建设公园而并购土地，无可避免地和山地居民产生了矛盾。阿帕拉契亚山地传统上就对联邦政府缺乏信任，再加上联邦政府一直试图粗暴地驱赶山地居民，他们自然对并购案充满了敌意。ATC的志愿者大多来来自华盛顿、纽约，他们往往有着半官方的身份，有时候甚至被误解为政府人员。南方人便把他们和联邦政府画上了等号，抵制山径建设的情绪在南方山地地区蔓延。甚至出现了武装袭击志愿者的事件。
另一方面，汽车工业的崛起让美国进入了四轮时代。铁路退出了历史舞台，美国到处都在修建高速公路。驾驶汽车出门旅行变得越来越普遍。汽车公司也舍得投资游说国会议员。他们成功地改变了国家公园的建设规划。按照约翰·缪尔和斯蒂芬·马瑟的理念，国家公园主要目的是保育环境，消灭人工设施。但在经济萧条的背景下，联邦政府希望国家公园能够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因此国家公园管理局提出了一系列基础设施建设计划，包括在国家公园内修建永久的度假村、汽车营地、以及天际线景观公路。这对阿帕拉契亚山径来说无疑是严峻的挑战。比如在闪南多厄，景观公路的潜在线路与阿帕拉契亚山径重合，要么山径改道，要么山径就此中断。
ATC与南方的山地俱乐部也产生了巨大矛盾。主要原因是帕金斯与本顿一再坚持山径建设必须是非盈利的，他们拒绝一切商业企业的赞助和介入。而南方经济落后，当地俱乐部认为只有接受联邦政府和私人企业的资助，山径才能完工。为此他们不得不在路线选择和国家公园规划上作出妥协。即使在新英格兰，佛蒙特州为了获得联邦贷款修建新的高速公路，而撤销了对阿帕拉契亚山径的支持。本顿对联邦政府的新政策感到愤怒。他认为天际线景观公路破坏了阿帕拉契亚山地的自然环境，也使得山径变得支离破碎。尽管他曾是联邦政府的雇员，但他却要动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阻止联邦政府的计划。帕金斯、柯美等人都站在了本顿这一边。
但埃弗里却持反对意见，他认为将山径建成才是第一位的。当他成为ATC的主席后，他一直致力于建立一个去中心化的管理体系。地方上的山地俱乐部是独立的，并不是ATC的分部。他认为必须尊重个地方的诉求。如果联邦政府的计划和私人企业的介入能够帮助完成山径建设，他乐于接受。在30年代，埃弗里和本顿展开了论战，最终埃弗里取得了胜利，本顿就此淡出了ATC。不过因为这个胜利阿帕拉契亚山径才得在1937年4月完成。此时的山径已经脱离的本顿的设想，但无论如何，一条超过2000英里的步行山道出现了在美国东部。在之后的岁月里，它将诞生很多传奇，书写下新的历史，改变人们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