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韩尚宫已经能睁开眼睛,靠在长今怀中,一口一口自己将药咽下去,见张德进来,长今喊了一声“首医女”,知道这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努力撑起身体想行个礼,奈何全身软的似一团棉花,没有任何可使力的地方。
张德望着她的眼睛愣住了。
那双眼睛虽然因为伤痛毫无神采,望向长今时那种淡淡的温柔,仿佛背后深藏如海一般的胸怀与疼爱的眼神,只那么一瞬,已经击中了她的心。
看见韩尚宫想要起身,忙过去按住她,“你身上的伤太重,千万别动,就这么躺着,少说也要躺三个月。药庐这我说了算,你不用担心。”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可亲,惹得一旁熬药的官婢看了她好几眼。
韩尚宫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只是放不下长今,听见首医女这样说,一面心怀感激,一面也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萍水相逢,为何她如此厚待自己。她精神极短,模模糊糊动了些念头,已是困倦得狠,歪在长今怀中不知不觉睡去。
长今捧着见底的药碗,慢慢将她放下,再看向张德,她皱着眉,身上已恢复初见时冷冷的模样。
“她要躺着养病,你可不能。去药房和她们一起摘麦门冬的芯子吧,我这药庐里可不养闲人。对了,那剩下的伤药你也有份,快点好起来才能干活,药庐里每天都忙得很,可没工夫让你慢慢养病。听懂了吗?”
长今忙点点头。
张德坐到韩尚宫身边,抓起她的手腕放在药枕上探脉,眉间一直皱的很紧,过了好半天,松开她的手,却重重叹了口气,走出房门。
韩尚宫的手臂已经全都断了又长上,腿上也有骨裂,内脏分明有淤血,要治好她,简直要脱胎换骨一遍。如果说之前,她只不过想救活她,哪怕苟延残喘,现在,她想治好她。
人和人的缘分竟然这么不可言说,在她睁开眼睛之前,她还对她有迁怒,有隐隐的妒恨,可就那么一眼,就完全改变了想法,一眼万年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心硬如铁的自己身上,张德自己都无法相信。
她在心里慢慢筹划--要先温养经脉,让她气血顺畅之后,排出体内的瘀血,然后再把长好的骨头打断,重新接好。她想想刚才把到的脉象,光是把气血养顺这件事,至少得半年。
她有点焦躁。正骨是越早治疗越好的,越到后面痛楚越大,对身体的伤害越大,她怕韩尚宫根本熬不下来。
“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她决定先去复习脉案,然后找个相同病例先试试。
韩尚宫对她如此牵动另一个人的心毫无所觉,把长今平安带到济州似乎让她松了一口气,放心得睡着不醒。
长今不放心她,把麦门冬的簸箩放在她床边,一边守着她一边干活。张德虽然有点嫌她碍事,但是把麦门冬一个个检查过去,发现每一个都摘得干干净净,查不出一丝纰漏,也不由得刮目相看,“你干活是真利落。”
长今对她既感激又畏惧,有些怕而远之,埋头干活,低低的回道:“娘娘要求我比这个严多了。”
张德看了眼床上的女人,“你们是做什么的宫女?”
“御膳厨房。娘娘她…做过最高尚宫,我是她一手带大的内人。”
张德这时扎扎实实吃了一惊。
她去宫廷考过医女,自然知道最高尚宫是个什么样的位置。继而嘲讽地一笑,连最高尚宫这样品级的女官也能到她手下来做官婢,世事真是无常。
这也难怪她身上有如此摄人心魄的气质,能在宫廷里一步步熬到最高尚宫的女人,哪里会是简单角色,她竟为自己一瞬间的心动感到羞愧。
不过半天的心猿意马登时冷了下来,再去看昏睡不醒的女人,已然没有了当时的悸动。
那就…该怎么治怎么治吧。做张德的病人,可是她的福气呢。
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