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

朱砂痣,蚊子血,一抹红。

八月二十七日,离开学还有三天,路泽从家坐火车去洛州,行李七七八八的,常用的背包也坏掉了,就从柜子里抽出一个许久不用的背包。

火车上,去接水的空档,对床的两个小孩打闹把路泽的背包扯落在地上,拉链没关上,东西散落了一地。对床的阿姨连连说对不起,路泽笑了笑,说了声没关系,把水壶放在桌子上,弯腰把散落的物品捡起来。

“乘客们,京北站到了。请.....”

窗外已是黑夜,还有八多个小时就能到洛州了。

路泽把掉出的物什都放在桌子上,一样一样清理。

大多是书还有剃须刀等小的日用品。

这是什么?路泽翻到一本绿色的小刊物,上面的书名已经有些掉墨了,路泽想起来了,这是高中学校文学社的刊物,可怎么会有?难道是自己放在包中,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反正无聊,他随手翻了起来,忽然,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掉落了出来。

什么,路泽捡起信封,打开,可心却莫名地跳动得厉害。

“路泽:

见信安好。

今天是毕业典礼,我们以后都不能见面了吧。三年对你造成了太多困扰,真是对不起。我没有说再要打扰你,只是,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祝愿你心想事成~

我永永远远支持你!另外,请记得我喜欢过你。

某安

2012.7.1”

路泽没有注意到他的手颤抖了起来,只是放下信纸,喝了一口水。

火车又启动起来了,路泽心跳得厉害,火车前进的声音在他脑中轰鸣。

若是早点看到这封信呢?早五年,那晚会不会去找她。

2009年12月,刚开学第一学期结束,全班的人都知道她喜欢路泽。

路泽不懂喜欢是什么,只是她个子小小的,看起来挺温柔。

考试的时候,路泽第一,她第二。路泽慢慢注意起她,她会悄悄地看自己,放学,拉着朋友等自己出教室去骑车,路泽看在眼中,也不讨厌,有时还故意等着她。晚上有次梦见了她,她站在学校门前的台阶上,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开心地笑着,发丝被风抚起。

当路泽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她时,已是高三,那年路泽与她都当上了物理课代表。枯燥的高三因为她而有意义起来,每天同她一起去物理办公室,收作业发作业,帮老师搬器具。路泽总是默默地多搬一些,让她少一点负担,路泽只能做到这样,他害怕表达,自己是班上的第一名,若被老师知道喜欢上别人该如何是好,以至于总是刻意地躲开她的笑。

事情发生在那一天。那日路泽去办公室,看见一个男孩牵着她的手,她的脸通红,路泽觉得心中有火烧起,仿佛一只手狠狠捏着自己的心脏,他快步走开,心中竟然悲伤与愤怒,为何,她不喜欢了么。

路泽开始回避与她的相遇,放学早早离开,去办公室也自己一个人。她在走廊外站着,路泽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走过,她放弃了,也许是因为,三年了。

自此,他们再无交集。

只是,最后林安夭给了一张同学录给路泽,路泽写了满满一页的名言名句。

五年,他们真的再也没见,而路泽,却又有哪一年哪一月,真的忘记过她。

本来心平静已经很久了吧,林安夭,哎。

火车在秦岭穿梭,夜晚清冷,深山空寂。

路泽一夜未眠。

2017年1月路泽考上了洛州大学物理系的研究生,他生性冷淡,面试完了后也没有加同学群,如今路过华清湖,心中却不自觉生出了隐隐的期待。

去物理研究所报了道,导师说晚上有个新生的聚会。

导师给路泽说了聚会的时间与地点,在校外不远的一家饭店,晚上六点半,人多多少少到齐了。

路泽坐在桌上,应付着新同学的搭讪,心中忐忑。

六点四十五,有人推门而入,路泽抬头,时间停住,鹅黄的柔光集中在了那一人身上,心跳加快起来,目光相接时,路泽拿起水杯掩饰自己的慌乱。

是她,灰色半长的半袖长裙,黑色长发如瀑,戴着细边金属眼镜,眼如弯月,化着淡妆,褪去了印象中的稚气,既清秀又端庄,可她还是她。

目光相接的一秒,路泽从那双眼中也看到了惊讶与久别重逢。

他还是没有勇气。宴席匆乱,你来我往的杯盏中,醉意上来,已是微醺了,鼓起勇气,他看向林安夭,不知是包间里的通气不足的缘故,又或酒量已到,还是她依旧容易脸红,在鹅黄色的灯光下,脸红微笑的林安夭,在梦中见了多少遍了呢。

一个男生正劝林安夭喝酒,林安夭推手,笑着说不能喝了,男生还在劝着,路泽忽然一阵酸楚袭来,他兀地站起,抢过男同学手中那杯酒,一口喝下,原本喧闹的饭桌,霎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惊讶地看向路泽。

浓烈的白酒割过喉咙,而后一阵眩晕,他撑住身体站了一会,拿上衣服,快步走出了包间。

饭桌上大家面面相觑,打着圆场,另一个男生站起来,“大家先吃着喝着,我去看看路泽。”林安夭拦下他,轻轻说了声“我去。”拿上包出了饭店。

林安夭跟在路泽身后,晚饭时候校门外很热闹,而林安夭觉得这街上就剩下自己与他。

路泽继续走着,走回了校园,脚步放得很慢,头脑有些昏沉,又走到华清湖,顺着栈桥走到了湖心岛的小路。

湖心岛上除了几对热恋的情侣,橘黄色的路灯下的石板小路安静又静谧,路泽多想在这牵起她的手。

身后传来了轻柔的女声:“吴老师说,洛州大学的物理系是全国最好的。”

“华清湖可真漂亮啊,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怎么变。”路泽心中一紧,低下了头,林安夭小心翼翼地又走进了些。

是啊,洛州大学的物理系是全国最好的,我也知道你喜欢物理,或许支撑我来这儿的原因就是对这渺小缘分的执着,可是就算你在我身边又怎样,我该感谢上天么,还是又一次煎熬。

路泽说不出口,他怕,这五年只是自己的虚妄。

“我,我看到你很开心,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躲我,可你为什么刚才要帮我挡酒,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眼前,明明要忘了你,明明要的,我不懂,不懂为什么还会梦到你。对不起,放心,我不会打扰你。”身后的女声带起了哭腔,快速地说完了话,准备离开。

林安夭哭泣着转身欲离去,一只大手拉住了她,心跳开始加速,眼泪又一次簌簌掉下,然后被拥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路泽将林安夭拥在怀里,借着五年前本该有的勇气。

湖心岛右起第三盏路灯下有两人相拥,天上的明月将圆。

万千过客,这世上只有你。白月光,沧海水,巫山云。

金风玉露,如此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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