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之红话筒

我接下来要叙述的事太过离奇,有时回想,我不知道我是否真正经历过,还是那不过是我在那个雷声滚滚、风雨大作的晚上的一场梦。       --题记

    四年前我大学毕业后,应聘到一家中外合资公司做会计,工作不是很累,薪水也只是刚刚够我在这个城市中租得起一间小小的公寓。来到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每天朝九晚五地工作,曾经心中那点雄心壮志已经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淹没,日子过得近乎浑浑噩噩,心也披上了一层甲胄,冷漠的眼睛透过一层冰冷看着这个残酷的世界。

     刚踏上这片城市的土地的我,也曾热情天真,工作、生活却一点点将它们吞噬,我也学会了冷漠,学会了假笑,学会了在这个吃人的社会中生存下去的技能。夜深人静时,我会回想起以前的生活和以前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几乎让我作呕,但我却又对此感到疲惫和无奈。当第二天的阳光洒满大地时,寒冰依旧。

    夜晚的霓虹灯将这个城市照射得五彩斑斓,炫目的色彩让人昏眩,华丽的外表下却有棚户区中的呻吟、夜总会的糜烂、地下通道流浪歌手的歌唱。这样的夜晚,我常常会睁着眼,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天花板,听着隔音并不好的墙壁中传过来的叫骂声、瓷器碎裂声、肉体碰撞的闷响。我只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直到眼皮沉重才昏昏睡去。

     又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我刚刚有一点点睡意,叮叮当当的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我狂躁地捞起手机,按下接听键。许久,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传来。正当我要不耐烦的时候,一个虚弱飘渺的女声传了过来:“着火了,着火了……”。我的瞌睡虫一下子被赶走了,正要详细的问时,电话却传来被挂断的嘟嘟声。我看向还没熄灭的手机屏幕,一点十分。我扔掉手机,倒在床上,很快便昏昏睡去。

     第二天起床,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捞起手机,想起来昨天的那个电话,但上面有一个陌生号码,我也没当一回事,刷牙洗脸化妆出门上班了。

       世界上或许真的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接下来的一星期我每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会接到一个电话,依旧是一个虚弱飘渺的女声,依旧是一句句的“着火了”,依旧是当我想询问时只有“嘟嘟”声。但是当我回拨时,却永远没人接听。我真正觉得似乎有些东西不对了,我开始寻找这个号码的主人。

       阳光暖暖的下午,我坐在阳台上的藤椅上看着那个午夜号码。我突然发现前面的区号似乎似曾相识。我念着那个号码,看着窗户外的鸟,却始终记不起我在哪里见过。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窗外的鸟也飞走了,我很烦躁,头疼。我起身,却带倒了身旁胡乱摞起的一堆书。书散了一地,我胡乱把书捡起,我的指尖在看到一本封面旧旧的小册子是顿住了。我拿着小册子重新坐回藤椅上,翻开尘封的记忆。

     这是一本同学录,依旧很久很老了,时间久到我的记忆也和它一样泛黄、褪色。我缓缓地翻开,一页页上是初中时青涩的我们写下的稚嫩。

       “你是个好学生呀!”

       “感谢遇到你。”

         ......

       我透过纸张仿佛还记得选同学录时的为难,分同学录时的笑脸,说着:“一定要好好写奥。”还有老师对于我们写同学录这件事不满生气的脸和在老班大吼时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

      指尖在纸上跳动,回忆在脑海中翻涌,我记起当时的我吃着五毛钱的冰棍也照样小的开心。

       看到电话那一栏时,我知道我的似曾相识从何而来,那些电话的开头四个数字和午夜号码的四个数字是一样的。而那一串数字,代表的是我读书的读书的小镇。我从头到尾地翻完,在一张有撕裂痕迹的一页上我发现了那个电话号码。

      我仔细看着那一张同学录,是安的。撕裂的断口有一些白色的痕迹,似乎是上学时用的固体胶。当年的时候那道裂口应该是被补得很好的,要不然我拿到的时候也不会没有发现它曾被撕坏过。我抚摸着那个裂口,想象着一个女孩在台灯下用针挑起一丝细细的固体胶,小心翼翼地把胶均匀地涂在裂口上,用干净的软布抹去多余的胶水,把它压在窗台上风干。我似乎看到女孩把同学录交给我,发现我没有发现异样后转身时那一抹狡黠自豪的笑。

      安,时隔多年,我又见到了这个名字。我是初一下学期才插到安所在的班级,那时我心中是满怀怨愤的,气愤父母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小镇,却把六岁的妹妹的妹妹带在身边。我觉得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抛下我。我像只刺猬,冷漠的尖刺刺向每一个要亲近我的人,也把我自己刺得遍体鳞伤。安是我生命中的天使,是她把我救赎。安是柔柔的,小小的,可是她却那么勇敢,一次次地被我刺伤,一次次又给予我关心。如果我学得了去关心别人,如果我学得了变得不那么尖锐,如果我能体谅别人,包括我的父母——我都得感谢安。

      可是,有些事情总是很好笑,曾经手拉手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却被我的再次转学、安的搬家被时间的滚滚洪流淹没。在小镇的那个夏天分别之后,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通话时间越来越短,沉默越来越多,美好被沉默掩埋,知道某天我打出那个电话号码时再也没人接听。我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安被我掩埋在记忆深处。

      整整一个下午,我攥着那本同学录在阳台上发呆,知道我接到老板让我去加班的电话。出门的时候,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我到公司门口的时候,乌云似乎重的要坠下了,我感到说不出的压力。

       我敲着电脑,看着繁复的报表说不出的恶心。我起身去茶水间接水,办公间里已经没人了。窗外是哗哗的雨声,间或伴着几道闪电,窗帘被风吹得扭曲。我觉得很不舒服,一心想着赶快做完回去。

       我端着杯子走出茶水间,突然一道极亮的闪电劈开天空,轰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更糟的是,雷声过后,灯发出刺啦声,闪烁几次,竟然灭掉了。我能看的清路,借着不时地闪电的光芒。 闪电的白光照在被风吹的扭曲的窗帘上,风吹在大楼上被阻拦发出呜呜的怪叫。我很不安。

      我慢慢地踱回办公桌。突然我听到“叮铃铃”的电话响声,我跳了起来,水被我弄撒大半。我抓起听筒,说:“你好。”没有回应,似乎过了很久,熟悉的女声透过话题传了过来“着火了,着火了……”我既惊且怕,紧紧抓住话筒,一叠声地问:“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说话啊!你怎么了,告诉我,安,说话,摆脱你说话……”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可是没人在话筒中回答,很快话筒中传来一阵阵忙音。我似乎不知,还魔怔似的对着听筒说话。话筒变得灼热,我感觉我的手中握着的不是话筒,是炭,烧的通红的炭。我一下子将话筒丢出去,地上有水太滑,由于惯性我重重地摔在地上,疼的我一时间眼前一片空白。

    “有人吗?”入口处出现几道刺眼的白光,我不由得用手挡住了眼睛。

      “您没事吧?”进来的人把我扶起,原来是大楼的保安。由于天气太恶劣,供电系统突然瘫痪,他们上来看一下有没有人还在楼里,我坐在椅子上一边听他们解释,一边轻轻活动着关节,看着他们把散落的东西收拾起来,捡起地上被我甩出去的红色的话机。我看向我的右手,只有一片被热水烫红的痕迹,并不是被火烧过的焦黑。

     我心中正是吃惊的时侯,一个保安说:"小姐,你现在快点回去吧。现在差不多快凌晨一点半了。’’我倒抽一口凉气,疾步走回我的办公桌,捞起手机点亮屏幕,手机上赫然显示着“1:15”。突然间,我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公司,拦了一辆车梦游般地回到了我的公寓,瘫倒在床上,一直睡到晚霞漫天。

      脑袋很重,痛得厉害,可是叮叮珰珰的手机却不会时宜地响了起来。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摸到了手机,我按接听键,说:“喂,你好。”我听着手机那头的声音,身体渐渐变得僵硬,直到手机在我手中从耳边跌至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我瞬间惊醒。我胡乱地抓起一件外套就要冲出门去,当我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要扭下去的那一刻,冰凉的触感瞬间将我拉回了现实。我的身体倚着门慢慢滑下去,我把头埋在膝盖里,脑海中回响着刚刚听到的那段话:

      “您好,是乔乔女士吗?这里A市桃坞镇警察局,今日凌晨1时20分我们接到了幸福校区居民的报警,C区2栋203室发生火灾。火灾中一名女性丧生,现在基本排除他杀的可能性。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死者穆安在案发前一周内与您有频繁通话,案发当日1时10分曾拨通您所在公司的电话,请问您……”

      我听不懂我耳边的话。

      一个星期后,也是一个暖暖的午后,我看着安,她还是柔柔地笑。我说:“好久不见。”。我在墓碑旁坐下,把头靠在冰冷的石头上,什么也说不出。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安,知道守墓的老大爷过来。脚已经麻掉了,我艰难的站起来,又看了安一眼,慢慢融入了夜色中。

      我拉着行李箱在大街上慢慢地走,不长的一段路就有好几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听着陌生却熟悉的方言,我笑着摆手拒绝。这个小镇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不高的房子,随处可见的小吃摊子,还有空气中弥散的桃花香。一阵风吹过,簌簌地下起一阵桃花雨。我在街头立住,桃花洒落在头发上、肩膀上,我伸出手去接,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

        我接到小镇警察局的电话第二天就去见了头,然后我得到了永久的假期。下了飞机我就直接去了安生前住的小区。小区的大妈是各种消息的最好来源,在小区的大妈嘴里我知道了安的一些情况。安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她早早地便结了婚,有了一个小女孩,她的丈夫待她很坏,常常家暴,整栋楼往往会在深夜听到男人的打骂声、女人的哭泣求饶声和孩子的哭泣声。可是安没有工作,就为了孩子一直和那个男人勉强得过日子。可是这个男人却变本加厉,他迷上了赌博,整个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抵债了。安和孩子每天都胆战心惊,害怕债主什么时候就上门挥舞着刀讨债。安的女儿木木得了重病住在医院,安借遍了亲戚才借到一点点钱,可是那个可怕的男人把女儿的那一点点救命钱也夺走去拿去赌了。安的精神一点点变得衰败,直到那天晚上在给女儿烧饭的时候太累了,她在厨房里的桌子趴着休息一会,她太累了完全忘记了在煤气上烧着的锅。我听着大妈的叙述,望着那片被烟熏黑的墙,痛苦的闭上眼,眼前是安被浓烟呛醒后在火海中无助地挣扎的情景,我帮不了她。

       阳光福利院里栽着很多桃花,挤挤挨挨的开得很是热闹。院子里一群孩子在快活地玩耍。我走到一个坐在墙角紧紧抱着一个很旧很旧的布娃娃的小女孩前面蹲下来。“你是不是木木?”我轻轻地问。木木抬起头,用因为太瘦而变得大大空洞的眼睛看着我,并不说话。我叹了一口气,拉过木木小小的身子,说:“木木,以后和阿姨一起生活好不好?”“妈妈不要我了。”许久,木木说:“妈妈不要我了。”我把木木小小的身子更拉近我。“妈妈很爱木木,妈妈没有不要木木,妈妈只是太累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休息,但是妈妈不放心木木,害怕木木没有妈妈的照顾,所以妈妈就告诉阿姨,让阿姨代替妈妈照顾木木一段时间,木木,和阿姨一起生活好不好?”似乎过了许久,木木突然抱住了我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个孩子自从来到福利院这个见不到妈妈的地方一次也没有哭过,终于在我怀里哭出来。

       我抱着木木,想起很久以前的我。我像个倔强的小兽,用沉默对抗着丢下我的父母和那些在我生命中匆匆而过的人,直到我遇到了安,我才会在受伤的时候在安面前肆无忌惮的哭,每当这时候,安会抱着我,轻轻地拍我,我哭,她沉默陪伴,我抱着全世界。

     安,以前是你照顾我,现在请放心的让我照顾木木。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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