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城市也有如此美的景色,我现在甚至有点感动,尽管它让我变得伤痕累累,一无是处,但此刻,站在摩天大楼的最顶端,再次俯瞰这座我赖以容身的城市,它确实很美。要是给它来一张航拍图的话,我此刻所看到的是一颗心,市中心被设计成这样一个心形,倒是很浪漫,但是在这个偌大的心里正在四处奔忙的小小黑点,就像一群蚂蚁一样,让人反胃。
风很大,我的棉布外套被吹起来像一张鼓起的帆,真佩服我的想象力,是不是人要死的时候想象力都会变得丰富起来?一只不知名字的鸟落在了我身边,圆圆的小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让我想起先前我养的鹦鹉,真奇怪,我似乎又听到它美妙的叫声,我每天早晨起来都会逗弄它一会儿,看它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叽叽喳喳我就觉得美好的一天开始了,尽管不一定那么美好。
这世界上待我最好的就是我老婆。她是个卖米粉的,我就喜欢吃她做的米粉,现在想起来依然会流口水,她是去年死的。昨天是她的忌日,我去哭了坟,荒草淹没了她,我拔掉所有的草,重新填了土,今天我就去找她。
唯一的遗憾是我们没有孩子。我多想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但是老天爷没有给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在惩罚我没有好好跪拜他。老婆生前最喜欢逗弄别人家的小孩,她得了癌症后我便想实现她的愿望。我去福利院想要抱一个,人家说我经济条件不够,把我请了出来。后来在路上我遇到个卖孩子的,那孩子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就像我养的鹦鹉一样,当下我就把那人贩子打跑,抢了这个孩子。
那孩子也没哭,就是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越发欢喜起来,把他带给老婆的时候,老婆惊讶的跟什么似的,我说是从福利院抱来的,她问我要领养证,我说赶明儿去拿去。第二天我便办了个假证,老婆总算安下心来。那孩子跟着老婆一点也没受罪,老婆给他买了奶粉饼干,倒是冷落了我。
我就是一个工人,但不是工人阶级的工人,只是个搬砖的,没啥技术,全凭一身力气,也没挣下几个钱,看着老婆高兴我也就踏实。老婆得病后没让她再干活,从此只有我一个人能吃到她做的米粉,小孩子也嘴馋,但他还小,没敢给他吃。
孩子叫福娃,每天早晨都随着孩子的哭声醒来,这成了一种乐趣,也成了一种习惯。没想到孩子有那么大魔力,让人心里渴着疼他。我下班后都会带点小糕点给他,他就像预先知道一样,听见我的脚步声就激动的在床上乱晃,老婆把糕点嚼碎了喂给他,他“啊”“啊”的想要说什么,小眼睛也会眯起来,我就过去捏捏他的小腮,他的小脑袋就会摇的和拨楞鼓似的。
这样安稳的日子持续了小半年,那天警察领着两个人来,那俩人不由分说便从老婆怀里抢走了孩子,老婆自然不依,她那天像疯了一样向那两人扑过去,我不知道她哪里迸发的那么大的力量,连警察都被他推倒在地,那俩人紧紧抱着福娃,老婆抓住了福娃的衣服,福娃被他们吓得大哭起来,老婆忽然心软了,慢慢的撒了手,她怨恨的看了我一眼。我已经被警察拷上了,我也不知道警察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老婆怨恨的眼神。
老婆不是死于癌症,她是撞死的,在我走后她便拿头撞了墙,倒是很壮烈,一点也不窝囊。要是被那癌症困的死在床上,我想她也不会甘心的。她死时怀里抱着福娃的纸尿裤和小奶瓶,或许来生她能给自己生个孩子,那一定会是个真正的福娃。
我向警察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警察见我老婆死了,倒也没怎么为难我,数落了我几句就把我放了,然后我回到家葬了老婆。看着她怀里的奶瓶里还有尚温的奶,我拿起来吮了一口,好喝,就是有点咸,这不争气的眼泪!
每天早晨醒来,听不到福娃的哭声,看不到老婆的脸,只有枕头上潮湿的一片,我起来逗弄我的鹦鹉,它还是跳来跳去,眼睛滴溜溜的转。我四处打工赚钱,把给老婆看病欠下的钱都还完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我来到这里。
底下攘扰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惊醒,这一群傻逼,在下边不停的逼逼什么!在我看来就是一群恶心的蚂蚁,那些被高高举起来的手机被阳光反射的晃眼,我捡了块石子扔下去,还没落地就被吹跑了。
干他娘的这群傻逼,估计连爬上来的胆子都没有,就算上来了也得双腿发软的坐在那里,所以我是英雄!他们只配拍下我的壮举,然后在茶余饭后将我的故事一传再传,最后传到一个傻逼的耳朵里,被他记下来,再让更多的傻逼看到。那我就赢了,我相信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有我这般的荣耀。跳吧,跳吧!他们在下边呼喊,我好想笑,我捂着肚子不能自已的笑了起来,跳吧,跳吧!他们喊。
我不小心绊了一跤,也许是故意的,反正我捂着肚子从天上笑着掉了下来,看我死的多么壮烈,傻逼们,哎,傻逼!